剑尊对他一往情深/弑莲说(134)
偏偏也就在他被蛊惑的片刻,火山爆发了。
无论草木鸟兽,还是各怀鬼胎的人鬼妖魔,岩浆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摧毁了。
唯独留下一个他。
方赭衣赶来镇压火山时,没有漏下他这个整座山头唯一的活物,于是,伪装身份的妖物红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迫背上所有罪名。
他不是没想过解释,可是没有人相信……到后来,或许也无所谓了,连他自己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上山?如果我不拿那把刀?如果我不要去摸岩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是不是火山就不会爆发?大家就不会死?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人能回答的问题。
红冲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和魔修不过一面之缘,如今两个人阴差阳错坐在一起,只是因为魔修说他们有着相同的“仇人”,他并不想把自己的痛苦愧疚都展现给魔修看。
静了片刻,红冲才长舒出一口气,抬头问他:“你是说,火山爆发,是项盗茵所为?”他虽然如此发问,实则并不真心相信几分。
这等天灾,绝非寻常人力可致,项盗茵便是有这等贼心,也未必能作出这等恶行。
“不,”魔修却摇摇头:“枫灵岛主峰并非寻常火山,那火并不会烧死人。”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红冲,补充一句:“妖魔也是同样。”
人、妖、魔都被排除,那还能有什么?
自然是鬼。
“什么意思?”红冲惊得失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艰难道:“可是死的不只是方三益,还有含徵——”他忽地忆起方三益曾说文含徵魂魄有缺,更是心神震颤,“还有引心宗弟子……”
是啊,三百引心宗弟子,怎么会全都魂魄有缺、抑或是鬼修呢?
魔修却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成色看起来像是一枚引心丹,却又有些不同。
魔修手中的这枚,没有那赭山玉所雕琢的玉匣盛放,只被一股魔气裹着,丹药的淡香形成了一股具有实质的力量,不断地撕咬、啃噬着包裹在外的魔气。
而魔修神色如常,大约早已习惯了这份痛苦。他用魔气将引心丹捧着,虚置于红冲眼前,轻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引心丹。”红冲将信将疑:“……但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什么声音?”魔修立刻问。
“男女老少都有,很多人的声音,在嚎哭、辱骂……总之不是什么好话。”红冲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细听,然而,本该因视觉被剥夺而更加敏锐的听觉,却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发挥作用,隐约的杂音反而消失了。
他不得不再次睁眼,奇异的是,这声音竟然必须要他睁眼看着,才能堪堪听到,越是看得入神,就越是听得清晰,甚至逐渐吵得他难以忍受。
很不合时宜地,红冲忽然忆起这种令人无法忍耐的噪音,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
被引心宗关押的这些时日,他时常从引心宗弟子周身听到细微的声响,就类似眼前的噪音。而在此之前,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噪音,是在火山口,他试图触摸熔岩的时候。
那时,在这样凌乱嘈杂的噪音里,似乎有一道呼唤声破开万重,钻进了他的识海中。
是什么呢?那话声在耳历历……竟然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说:你怎么能忘了呢?
第59章 岂是蓬蒿人(四)
“还有么?”迫不及待的追问声,打断了红冲的回忆。
红冲将视线转向魔修,耳边的杂音骤然消失,恢复一片清静。他定定地看了魔修几秒,缓缓道:“听不清了。”
这倒也并不算假话,他就算再努力努力,真的听清了,也会发现这纷乱扰人的声音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有效的内容,不过是重复的、无意义的噪音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红冲瞟了一眼魔修的那枚引心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状似随口道:“你这枚引心丹,倒是与我从前见过的不大一样。”
“那是自然,因为这并不是引心丹。”魔修冷笑一声:“天底下只有岛主亲手炼的才算是引心丹,而引心宗弟子所得的,是项盗茵以假乱真所制,自然有天壤之别!”
按他所说,他这枚看起来不大寻常的丹药,就出自项盗茵之手。
只是这实在罕见,天底下哪有人把好东西紧着外人,反而委屈自己人的?红冲便了然道:“往年从来无人打擂成功,那些作为彩头的引心丹还不是分给了你们引心宗弟子?我怎么知道你确实是被蒙骗,而非心知肚明,却退而求其次?”
魔修面沉如水,却并不反驳:“你说得不全是错,但我不曾‘求’过。”
不等红冲反问,魔修忽地话锋一转,问他:“你可曾行走尘世?可曾听闻过尘世有一个‘镕国’?”
红冲十分莫名,却还是点点头:“五十年前,在战乱中被邻国礼国所灭。”
“那是我的家。”魔修道:“我是镕国九皇子,也是这世间最后的镕朝人。我出生时,镕国如日中天,我的父皇母后恩爱非常,我只有兄姐,没有弟妹,兄姐们互相关心……自然,大家也都最疼爱我。”说到这里,他嘴角一弯,看着那枚引心丹,露出十分怀念的微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修士一入仙途,就该斩断前缘,前尘往事都不可再放在心上……可惜,我做不到,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魔修继续道:“我十二岁才得机缘,被一位途径此地的仙长看中,成为了他的弟子……后来,随着万仙会的举办,我的师尊也带领着引心宗登上了仙门魁首的宝座——”他话语一顿,忽地苦笑一声:“只可惜,那时我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