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弑莲说(138)
“不,我已与他传信,我知道他没事,这一路上我都知道,可他不回应我……”红冲忽然问:“竹子,还有没有竹子?我再试试。”
他的师尊朱不秋,确实如乘岚所猜测,是一位竹妖化形为人。
就像红冲在乘岚寝庐的那处莲池中能够操纵整池的莲花与水,也能无需真气循水,这是红冲作为妖的神通。朱不秋修为高深,其神通虽不至于天下之竹皆可听其号令,但只要有一寸竹片,哪怕天涯海角,都能作为与朱不秋联络的工具。
乘岚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也回想起他那奇异非凡的竹简燃灰通信法。只可惜红冲的乾坤袋在枫灵岛被引心宗人拿走搜查后,再也没有还回来,而乘岚也没有随身携带竹简的习惯。
然而,乘岚在乾坤袋中翻找片刻,却拿出了另一件物品——是红冲曾时常握在手中的青竹杖。
蓑衣、斗笠、青竹杖,这三样东西,哪怕用不上时,红冲也甚少将它们收入乾坤袋中,于是后来,乘岚将它们收了起来,让它们幸运地逃过了引心宗的搜查。
“此物不知是否可用?”乘岚把青竹杖递给他。
红冲接过青竹杖瞧了瞧,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这其实是我师尊的……罢了,兴许有些大逆不道,但也不是不行。”
他如此一说,乘岚便知道这根青竹杖果然并不普通。他不敢细想究竟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只认真地看着红冲动作。
只见红冲立掌作刀,削下一片细长的竹皮,指尖划过,便灼出三个最直白的小字:何方?
未及最后一笔收指,竹皮倏地裂开,没等落在地上,就已经化成了灰,形成两个字:莫问。
红冲:……
乘岚松了口气,劝慰道:“至少确认了尊师安健无虞。”
“不,”红冲却迟疑道:“这股波动,我好像感知到他在哪里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红冲甚至顾不上避开地上的竹灰,匆忙的脚步踩花灰烬字迹,渐渐奔跑起来,直到在这片荒地的中间,才停下脚步。
如若此地不曾遭逢突变,他停下脚步的这个地方,原本就该是那间茅屋的门口了。
而方才回应他的朱不秋,应当就在这道看不见的门里、屋中。
但是,为什么明明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呢?为什么明明相距不过百米,朱不秋却让他“莫问”呢?
似乎红冲只要轻轻伸手推开它,就能戳破这个故弄玄虚的玩笑。
但是,这真的只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吗?
红冲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抬起一只手。
然而,也就在他本该触及“门”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不只是对红冲一人而已,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乘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眼前一花,他看到红冲摇摇晃晃,连忙伸手去扶。
红冲却还是跌倒在地。
他们分明近在眼前,又仿佛成了书卷中错开的两页,哪怕贴得再近,终究无法合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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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冲的眼前光怪陆离,不知过了多久,朱不秋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还是那副红冲记忆中的模样——清癯、高挑,须发皆白,满目慈爱。
朱不秋站在他面前,他才忽地意识到,师尊有这么高吗?是自己跌倒了罢……他想要爬起来,才发现并不是他跌坐在地上,而是他原本就只有这么高。
他的手、脚、身体,都变成四五岁时的模样,嘴巴里还有奇怪的东西。他“呸”地吐出在小小的掌心,才发现那是几颗乳牙,其中有两颗竟然都是右侧上虎牙——而他的嘴巴里,现在并没有任何空缺。
“师尊?”他懵懂开口,童音稚嫩。
“我们的师徒缘份到此为止。”朱不秋道:“回家,去做你该做的事。”
“为什么尽了?我又该做什么?”红冲一头雾水,迟疑道:“小草生死不知,还有含徵……我要替他们报仇。”
朱不秋却说:“你忘了,但你迟早会想起来。哪怕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一切都已注定。”
“什么注定?难道小草和含徵就该死吗?”红冲急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这里不就是我家吗?为什么翡翠林变成了这样?槐树呢?我走之前还记得有好几棵分明有灵智渐生的苗头……还有村子呢?袁家村的大家都去哪里了?”
朱不秋淡淡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那我该操心什么?你倒是说啊!还有大家……我的弟弟们没了,还有这些槐树、袁家村,还有师尊你,”红冲眼眶里终于积蓄起水光,话中也带了哭腔:“为什么不给我开家门啊,师尊……”
“我不是你的师尊。”朱不秋重复一遍。
他苍老却不浑浊的眼中映出幼年红冲的身影,似乎终究心有不忍,他长叹一声,道:“罢了,便当作告别吧。”
说着,他衣袖轻挥,槐树林、茅屋的虚影便渐渐浮现。
红冲痴痴地看着——这片槐树林还是像他记忆中那般,一年四季常有雪白的花团挂在枝头,茅屋也如从前每一次朱不秋来时那般,门大大敞着,忘记合上。
树林里又传来儿童嬉闹声,是袁家村的几个妇人带着孩子,因为相距不远,村人与红冲时常来往,这些孩子在红冲屁股后面追着喊“哥哥”喊了十几年,都是红冲看着长大……不,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长大。
为什么没有长大呢?人寿命短暂,生老病死无法逆转,十多年本该足够一个牙牙学语的黄口小儿,成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