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441)
“我喝多了,夜半渴饮,便想着出来透透气。”他淡淡出声,细长眉眼被凉凉月色衬得有些冷。
司马炼望着他,问:“檀兄可曾听到什么吗?”
“为何这样问?”檀沐庭笑说,“难道阿炼碰上了什么事吗?”说着朝偏殿内扫了一眼。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司马炼沉眸,又道,“夜深风凉,檀兄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便合上了门。
檀沐庭看了看紧闭的偏殿,随后走到宫檐下。他远远望去,萧冠姿的背影像一只不断跃动的黑点,刚出了云台。
萧冠姿的身形仿佛鬼魅,幸而皇帝不喜欢别人发现他对太极殿的执着,她才得以从容地避开六路守卫回到德阳殿。
崇殷等了她许久,见她平安归来,也放下了心。
萧冠姿卧回了榻上,一句话也未说。
崇殷见她心情不佳,回身翻找了一会儿,没看到东西,便出声问道:“殿下的烟斗呢?”
萧冠姿一愣,从被子里爬出来,见他手边卷好的烟丝和热腾腾的茶,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戒了!”她烦躁地说。
然而这和尚听到后,五官都绽开来。
此时她才发现,这和尚长得很好。他五官十分端正,同宇文渡的长相是一类,他们像是精心捏过的陶瓷,有些英气在其中,而崇殷却不像宇文渡那般戾气丛生。兴许是念经念得久了,面相就变了,崇殷的仁慈由内而外,高兴时情绪也是由内而外的。
就比如在此时,他就很高兴。
“我听说,这对身子不好。”崇殷将费时卷好的烟丢了,回身对她道。
萧冠姿丢了烟斗,又不想同他解释自己刚刚去了哪儿,这才撒了个要戒的谎。
至于为什么不想,她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因为自己身份尊贵,没必要同他解释吧。
她仰面合衣躺着,没有一丝睡意。
立夏前后,北地的夜还凉着,却已经开始有蚊。她挥了挥手,总有一只蚊虫在身边,打不死,抓不住。
她心底又开始烦躁,高声唤他:“和尚,上来。”
崇殷褪了上衣,听话地上了榻,躺在她身侧后熟练地伸出一只手臂,将她圈进怀中。
萧冠姿身子一僵,想说自己还未起兴。可和尚也好似没那个意思,就只是这样抱着她。
蚊子落在热意散发的宽阔脊背上,慢慢开始吸血。
公主不知道,蚊虫饮血可活命,也有人有情饮水饱。
春夜有风无雨,月色透过红木窗,悄悄洒下一片朦胧青白。
身后的和尚安安静静,她心头的烦乱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公主睡着了。
?
第396章
淬火焚心(二十二)
帝京入夏很快,倒春寒后不过十余日,天气瞬间变得炎热起来。晨间尚好,一过巳时,热风拂面,便知这是个长夏了。
“长夏后便是短秋,短秋又伴长冬。去岁不曾降雪,只怕今冬要下上一个月了。”绿珠忧心忡忡地道,“别的我不挂心,只是小公子…”
萧宗瑞如今一岁多,与早亡的父母不同,他是个聪慧的孩子。秦仙媛未盼来,绿珠几个也未停下对他的照料,细心教他说话,如今已是能开口喊人了。只是嘴巴不好使,说话不清不楚的还漏风,许是知道自己说得不好,有时也会急眼,一着急就啪嗒啪嗒落泪,看得人心疼。
萧扶光人虽忙,倒也常抽空来。丑孩子不常讲话,见着她时恨不得将自己近日所学都掏出来,咿咿呀呀地张着嘴,手舞足蹈地来蹭她。
民间有说法,幼儿至纯,喜欢捱着哪个,哪个就要发财。于是玉堂和灿灿扶着萧宗瑞笑说:“郡主要发大财了。”
绿珠笑道:“郡主已是巨富了,还要如何发财?”
“托你们的福。”萧扶光起身,“谁还会嫌财多?如今我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发财了。”
秦仙媛指望不上,她便继续寻名医。可惜找了这许久,竟无一人会这等本事。小孩儿的脸轻易动不得,因面在头上,稍有不慎便要伤脑。可惜了萧扶光有能祛疤的好法子,可在萧宗瑞的嘴巴缝好之前却是一点儿都不中用。
此时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什么叫做“内忧外患”。有时也在想,不如将萧宗瑞先送走,待京中诸事了结了,再将他接回来——可这样一来,与父王当年借着替母亲调养身子的由头送出帝京又有何异?如此便更能体谅他的难处了。
出了内院,宜宙也自外间回了银象苑,告知她前日皇帝云台密会檀党诸人一事,只是去的都有谁,姜崇道没来得及细说,不过料想出头的笼统也就那几位。不过檀沐庭与司马炼留宿云台,次日一早方出,足可见皇帝对二人的重视。且随着他二人不断同出同入宫中朝中,又俱是上佳好颜色,众人看得舒心,一时间状元郎的骂声倒是小了不少。
四月下旬时,萧扶光再临内阁,却发现萧冠姿也在。
立平昌公主为皇储一事内阁并没有通过,如今萧冠姿却以一副掌事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阿姐,别来无恙?”萧冠姿笑吟吟地打起了招呼。
萧扶光睨她一眼,并没有接话。
内阁众人都是见过光献郡主的,然而得见平昌公主的却只有几位重臣。眼看着这对堂姐妹足有六分相似的容貌,原本立誓要站在郡主这边的也有些动摇了——郡主虽有大权在握,却同摄政王一样失了堂堂正正的名分与一步登天的先机。
内阁大堂有主座,是设给几位阁老的,萧扶光从不上座,一直以来都是在西堂办公。平昌公主一来,直接坐在曾经司马宓坐过的位置之上,俨然要以皇太女之姿入主内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