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442)
萧扶光没有久留,看了一眼后便去了西堂。
西堂内,林嘉木与白隐秀正在说话。
林嘉木道:“公主上座不合适。”
“不合适有什么办法?”白隐秀冷冷一笑,“她偏要上去坐,你说她不对,也等同打了郡主的脸,让他们有由头将郡主赶出去——那些人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么。”
萧扶光从门外走进来,道:“她喜欢便让她坐,她那脾气秉性,坐不住的。”说罢将积压在自己桌上的奏章文书挑挑拣拣,分了一多半给林嘉木,“拿去。”
林嘉木一头雾水:“为何?”
白隐秀笑了:“公主殿下不是想做皇太女,想在内阁说话有分量吗?这些事难道不该由她去做?”
林嘉木先是一怔,然后便想通了。他一拱手,抱着奏疏离开西堂。
萧冠姿正春风得意,袁阁老将她捧得极高,还带了自己不少门生来拜她,一口一个“皇太女”叫得好不热络。
她本性傲慢,今日也是放下了身段来。看到萧扶光被灰溜溜地挤走,打心底里觉得畅快。
正当高兴时,几位阁臣抱了文书来,在她跟前摞成了小山。
萧冠姿面上笑容一滞,看向袁阁老。
袁阁老见状,却更加高兴了。他看了看一旁一动不动的赵元直,挑了挑眉,腰杆挺得更直。
“陛下不朝,诸事皆是由下以文书方式递呈,内阁票拟决策再下发。”袁阁老喜道,“在这之前,都是摄政王做的事。”
“孤听懂了。”萧冠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我说了算对吧?”
包括袁阁老在内的众人闻言皆是一窒——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不错,但总是要多方商讨后再行决策,国之大事,关乎民生,步步需谨慎再谨慎。
萧冠姿掀开最上面一本奏疏,见是工部呈来关乎各地夏秋防汛诸事项。她不耐烦,直接翻到最末,看到拨款时当即便皱了眉:“八十万两?这么多?”
都水司主事上前一步道:“殿下,但凡堤坝均是良工岁修,库区亦要修检;若有旧堤损毁,要重筑新堤;若有强汛,也需提前转移百姓。条目详细列在其中,殿下一看便知…”
“好了知道了。”萧冠姿又拿起一本,说来也巧,还是工部的。
“怎么又要钱?”她看得头疼。
都水主事看了一眼,见是其它司的,都是同僚,便也帮着说了几句:“大到屯田水利、营缮虞衡,小到皮革鞍鞯、颜料织染,无一不由我部掌管。要进便要出,要出便要进,所耗费资材也已列出,殿下尽管过目。”
萧冠姿面色不佳——这只知土木的土包子是在暗示她不懂?
她扭头问袁阁老:“从前是如何解决的?”
袁阁老再看赵元直,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不必要的款项,锐减便是。”
“袁阁老口气太重了,离孤远点儿。”萧冠姿嫌弃地道。
第397章
淬火焚心(二十三)
她拿起笔圈了几处,又对都水主事说:“这里、这里、这里…这几处耗费太多,全部减半。”
主事忙上前看了看,张着嘴不敢置信地道:“殿下,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能行?”萧冠姿合上奏疏,抬手扔给他,“就这么办。”
终于打发走了工部的人,萧冠姿低头再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觉得头都疼了。她伸手想拿烟斗,却又想起烟斗早就被自己丢在了云台,如此一来更加烦躁。
不过好在还知道自己不懂不能随意决定,便道:“先放这儿压着吧,待孤看完后再给你们。”
几位阁臣张了张嘴,说:“殿下给个准信儿,我们担心…”
“知道了!”萧冠姿不耐烦地说。
-
分出一批公务之后,萧扶光明显清闲了不少。午时不到便做完了事,不必在内阁同白隐秀一道用荤素掺杂的油腻堂食。
从西堂出内阁要绕大堂,她经过时,脚步特意放慢了几分。
春日阳光晴好,午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灼热暖意。
她走在繁茂树下,抬头便看到了窗边那人。
内堂人多,因见解不同,时而有些嘈杂。司马炼正平视前方,头发梳得整齐,青袍玉面,眉眼如墨,像往年登高望见的一座春山。
他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转头望来,恰好看到她的一抹纤长背影。淡红色裙裾蹁跹,如同胆小怯懦令人抓不住的一尾鱼,慢慢隐入一片春色中。
司马炼久久未能移开眼,直至萧冠姿声调炸在耳边不远处,才挪回了头。
大堂内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袁阁老几位。萧冠姿正捏着眉心痛骂:“我既来此,不如将立储奏疏呈上来,朱笔一过,万事大吉。为何还要同那些人掰扯细枝末节?这里用了多少银子,那里又要多少人,不是说好了,这等事你们自己决定便好?”
“事不是这样做的。”袁阁老耐心地劝,“治国用臣,臣等只是辅佐,大方向还是要靠殿下决定。就比如今日工部上报那八十万两,殿下完全可以招来户部,对比往年用项后酌情增减嘛…”
萧冠姿抬头反问:“你既知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袁阁老赔着笑:“臣以为殿下应该明白…”
萧冠姿听后暴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文书抖了一地。
“你们是阁臣,自是见惯了摄政王父女的派头,可曾真正为孤想过?”她冷声道,“此前我在大悲寺中,所见皆僧侣,所闻皆佛经。我来内阁便如幼儿学步,你却说你以为自己知道他该如何迈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