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502)
姜崇道硬着头皮说:“掖庭里谁当差?如果有门路还是走走,多照应一下。”
小宦官点了点头,打算要走,可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郡主眼下都这样了,内阁来了檀大人都不放人,反而拿皇太侄挡了去…姜公公,我觉得您如今还是先顾自己吧,这天怕是真要变了。”说罢又朝他一拱手,匆匆离去。
姜崇道倚在门框上,无力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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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数次三番前来要人,从未得到答复,只看到皇帝一纸诏书。檀沐庭称光献郡主意欲谋反,内阁却要求交人——哪怕是谋反,也自有大理寺会审,哪里轮得到他檀沐庭做主?可檀沐庭不放人,称自己只按陛下意思行事。
于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内阁分成两派,一派以袁阁老为首,以圣旨为尊。可皇帝病着,大家心知肚明,什么圣旨诏书,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剩下的人都是跟过摄政王的,于是赶紧去寻太傅华品瑜。
可围了定合街走了一百遍,不仅太傅没见到,就连摄政王也不见了人影儿。朱门高墙之内像是隐隐有坍塌的趋势。
奔走的阁臣中,林嘉木算是尽心尽力。若非自己品阶低,在万清福地跟前说不上什么话,这会儿早闯进去问人了。光献郡主名号听着响,可她也不过是个人,她的野心在维稳内阁,不在上位为尊,他是知道的。突然发生这等事,他多方打听后发现皇帝的病与丹药有关,与皇帝同修的是妙通仙媛,退一万步讲也是和司马炼有关,如何会牵扯上郡主?这其中必然有诈。
于是林嘉木去寻司马炼。
司马炼因府邸被烧毁,原暂居在定合街,现下郡主落了难,他也不装了,又挪去东街另一处大宅。料想是檀沐庭给了不少好处——这可将林嘉木气得够呛。
“郡主提拔你,也算是你半个伯乐,如今你竟恩将仇报?”林嘉木迎头斥道,“秦仙媛入宫,我原以为你是有自己苦衷,未成想到头来所有人都成了你上位的梯子…我真看不起你!若你还有半点儿良心,快些离开檀沐庭,将郡主放出来。”
司马炼听后,用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可知郡主有今日,都是因何而起吗?”
因何而起?左右不过是一场宫闱之乱,光献郡主是摄政王的女儿,与皇帝一派水火不容,摄政王一病,她孤掌难鸣,这才被檀沐庭借机针对。
谋逆的名头一旦扣上,很难打消。可如今朝堂上乱得很,从前有摄政王坐镇,后来内阁又有郡主,再如何也不至于内乱。如今檀沐庭声称郡主谋逆,又拿了皇帝诏书,万清福地那位皇太侄对皇位虎视眈眈…何止是乱,简直搅成了一锅粥。
“郡主为人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林嘉木道,“她被困在宫中,难道不是檀沐庭的手笔?或者说,就连当初秦仙媛进宫,也是他安排——真正谋逆的另有其人才是!”
司马炼整个人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大人去大理寺禀报,将檀大人抓起来吧。”
“你——”林嘉木攥紧了拳头,若非修养在身,真恨不得上去给他来几拳。
司马炼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林大人在朝中时日不短,应当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根有据的道理。”他慢慢道,“官阶是梯子,末品小官在地方都能横着走,哪怕杀人放火都有人维护。林大人勤勤恳恳做事,才入内阁几年,品阶不高,阁臣却是朝中梁柱,重中之重,不论是陛下、殿下还是郡主,万事都要同阁臣商议。再往上便是那些大员,到了檀大人这种地步,哪怕获罪,轻易也不能入狱,甚至审讯前官员还要同他磕两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奉他上座,客客气气地与他问话——除非你有证据在手,你能证明这些事都是檀大人做来,这样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才能彻底治他的罪。可是林大人,你的证据呢?”
林嘉木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浑身是理,他问起来时自己却说不清了。
“林大人也做了不少年的官,怎的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了呢?”司马炼摊开手,“林大人是打算两手空空,用一张嘴去说服大理寺上下一百一十人吗?”
第452章
帝都雪大(四十八)
司马炼所言,林嘉木不是不明白。户部尚书杨淮因豫州粮案尚在狱中,那可是有实打实的人证物证,至今都不曾发落。为什么?因为官大体大,牵一发容易动全身。所以官员获罪,不仅要证据,掌权者权衡利弊之后才能做处置,并非这一人该死,他便要死,任谁都怕他这一死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檀沐庭当下就死,会有多大的麻烦呢?首先便是户部从此无主,底下提拔上来的不担事,财政上便要乱套。眼看着就要到年底,多少事交代不得,又要拖到下半年——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呢,多少人借机将些烂账混进去,来年又从百姓身上讨回来。
真正的掌权者并非是生杀大权在手的活阎王,而是为国家百姓计长远的君父,赤乌能端坐朝堂二十八载稳如泰山,功勋寥寥,但只凭他无过这一点,完全算得上是个好皇帝。郡主在内阁时虽有几分乃父之风,政事上却依然求稳,这点同先帝倒是相合。
林嘉木冷静下来思索这一番后,人已经被竹斋请到门外。
林嘉木抬起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门匾,“司马”二字刺得自己眼睛发疼。恍惚之间,却另想起一人来,那人有着同司马炼相同的面貌——倘若小阁老还在的话,定不会如自己一般贸然上门问责吧?小阁老又会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