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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令(46)CP

作者: 许一北 阅读记录

失照随行的队伍中大多是人和大泽国库的钱财,没有多少物件。宫里的一砖一瓦他都不曾动过半分带走的心思。临走前,他敞开了明夷寝宫之外所有殿门,放那些在苛政下艰难生存的百姓入宫,若非明夷以劳民伤财相劝,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他原想都付之一炬。

这样一个盈满腌臢龌龊的的地方,最好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下令随行者路过故居、遇到旧人皆可自行归去,队伍里的人便越来越少,待到昔日王宫前,也只剩下亲信与一些有意巴结之人。旧王宫并不华丽宏伟,即便他提前命人修缮,也只是按原来的风格在礼制上重建。北方建筑刚健的轮廓似筑起一处熟悉的港湾,被这样的屋檐与围墙怀抱,失照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下来。

“陛下接下来去哪里?”自进城以来沉默了一路的明夷兀然开口,说话时低垂的目光重新落在失照的衣襟上。

失照反应过来后不悦地皱眉:“明哥哥,我说过你不必唤我陛下。”

明夷俛首:“这于礼不合,陛下。”

“礼是他人之法,”失照用眼神丈量他低下脖颈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显露出一点委屈的情绪,“这里又没有别人。”

明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抿了抿唇,再抬头眼中多了三分柔和:“那睽之后要去哪里?”

失照的声音明朗了些:“我们先不回宫,明哥哥,我想先去宗庙祭拜父王母后。”

“那我在这等你回来。”

“你……不同我一起去?”失照错愕道。

明夷道:“我非中孚旧臣,亦非宗室,你拜的是昭穆,我去做甚?”

“……可我已经许你继续做兰台令史,你亦是我朝大臣!”失照心中莫名一空,说话时难隐内心惴惴。

“那我也该明日和大臣们一起参拜。”明夷似知他内心所想,不疾不徐道,“何况我这个离国公子,还没有拜过我自己的家庙。”

失照忙道:“离侯宗庙我也已命人修缮,明日登基大典之后我便要南巡,到时我陪你去。”

明夷失笑道:“那更没有天子祭拜诸侯地道理了。总之我便在这里等你,你不是还要让我替你监督他们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吗?”

失照很难真同明夷去拗什么,也拗不过他,只好命人在宫城外停车,目送明夷乘辇进了宫门。

被留下的还有旬恢,进了内城囚车便被扯下遮挡,新上任的廷尉亲自率人将复国后的第一名重刑犯押解至同样修缮一新的大牢。关押旬恢的囚室一半修筑在地下,加固加高的四壁没有留任何窗口,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内侧与走廊连通的墙面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洞,今年炼出的第一炉精铁铸成了拦住这个门洞的栅栏门。

囚室内迎接他的是崭新的稻草和褥子,崭新的矮几和烛台,连桌上摆的冷饭都是新谷碾的米,水碗内放了一天的水也是从皇城根下新凿的井打上来的。

廷尉卸了旬恢的枷锁镣铐,给他行了一礼才离开。旬恢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年轻的廷尉是大泽的一个宗室子,子月祭庙,他还曾为自己开路。

廷尉的身影马上要消失在拐角处,旬恢猛扯开咳了三天的嗓子喊出他好不容易想起的名字:“旬典!”

廷尉停下脚步,向后偏头说道:“我叫旬章,旬典是我兄长,给你护驾的时候死了。”

“等等!我要见明夷,你帮我去找明夷……至少念在我还是你的大宗长!”旬恢疾声高呼,生怕语速慢一些,廷尉就要离开。

廷尉却道:“陛下早下令,不能让你见任何人,尤其是明大人。”

旬恢哑得不成样子得声音几乎是乞求着:“你帮我去找明夷,他会来见我的!”

“明大人不会见你。”廷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他有句话,我原本并不想带给你。”

旬恢的眼底燃起一丝希冀。

“明大人说,陛下,君子不惧死,而畏失节。”

【作者有话说】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词其一》刘禹锡

君子不惧死,而畏无礼。——《守弱学》杜预

第38章 但求君子

不知怎的,明夷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的场景总在失照脑中挥之不去,乃至他在父母灵前叩首时,也能将被风吹动的帐幔错认成明夷垂在步辇外的衣角。夜间睡下,他又不知如何梦魇,惊坐起挑亮全屋灯火才作罢。

坐卧难安之下,他披上一身黑衣,绕过明夷寝殿的窗出了宫。

这会那出身大泽宗室的廷尉还在公署,最后负隅顽抗而被拿下的余孽都在今夜被押入大牢,初上任的他怕出岔子,亲自在监牢外守着他昔日的同僚。见形迹可疑的马车在门前停下,他原已准备拔刀,却认出了夜幕下新君憔悴的脸。“陛下,夜里风凉,您怎么独自来这阴寒之地?”

廷尉将一言不发的皇帝请入牢内,即便擎着最亮的烛台,也只能照亮脚下一隅,眼前越亮,越让光无法企及之处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早年失照也曾被押解着锒铛入狱,那时这森寒的地下对一个往日酷爱骑射狩猎的北国少年公子而言的确不算什么,然而这些年的消磨,早让这副空长高了的身体江河日下。甫一踏入牢门,失照便遽然陷入地下的阴冷潮湿,寒气透过裘衣侵袭骨缝,比之万蚁噬骨亦不为过。遥远路途本就令他近两月不得安眠,好不容易养回一些底子又伤了,在这阴寒地下连呼吸都艰难。

廷尉在被他淡淡扫了一眼后默默收回想要搀扶的手:“陛下深夜来此,可是有要犯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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