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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猫?(73)

作者: 牛阿嫂 阅读记录

罗闵的语气公事公办得像个托管物品的工作人员,没有悼念也不感伤。

他的眼睛向下垂落,似乎只是随意找个地方放置眼神,而不是对上一个鳏夫,看他虚伪迟来的深情演绎。

两年夫妻,情有多深?

罗锦玉一生极力追求、缅怀的爱情,周郃与她又付出多少在彼此身上,罗闵无法得知。

或许她离开时是有歉疚的,只是此生不得相见,更无意再见,也就没必要再提起。

然而却是她的死促成了一对无缘无分的父子重逢,再见也只能提起她。

周郃顺着他的眼神落在地上。

身前不远的一大块地面发黑,与整洁干净的室内格格不入,很脏。

陈啸告知过他。

罗锦玉就是躺在这片地板上离世。

血迹渗入劣质地板缝隙中,擦不干净。

罗闵那时才刚刚结束高考,不过刚成年,他留在母亲的尸身边,看一个人的生命消逝,温热不再,又是什么体会?

那时周郃没在,甚至得知他的消息后仍然龟缩着,任何筹谋都是懦弱的规划。

怪不了罗闵抗拒与抵触,在他眼里,周郃无权插手他早已适应的生活。

父亲是可有可无,是无能的代名词。

周郃的思绪飘得太远,再一抬眼,罗闵已不在客厅。

小得容不下两人同时转身的厨房传来青年无奈的声音,“已经坏了,不能吃,不要扒我。”

一只耳嘤嘤呜呜地围在罗闵腿边叫,前掌扒着他手上端着的汤煲。

筒骨早就酸臭变质,接连下了两天雨,表面甚至长成鲜艳的霉斑。

罗闵筒骨倒进垃圾桶,系了几个袋子打成死结,又将汤煲敲碎,用报纸包住。

一只耳不死心地拱塑料袋,被提起完好的耳朵教训,“你闻得出来肉已经坏了,不要还想着吃。待会我再带你去买,可以吃新鲜的。”

耳朵被抓得很松,很快就放开了,被教育的黑犬顶脑袋蹭罗闵的膝盖,把习惯蹲下身的青年撞得左摇右晃。

像摸准了罗闵的脾性,总有办法叫他妥协。

有点气闷却不能与它计较,裴景声面对黑猫时大概也是如此心情吧?

“你不听话就只吃狗粮吧。”罗闵抵开一只耳,站起身不看它。

“呜……”体型不小的黑犬听懂青年语气中的冷淡,脖子勾住他的膝盖窝蹭,将腐败的烂肉抛之一边。

看着他们相处,周郃嘴角挂起笑意,在罗闵转头前,步入卧室。

即便过去十多年,周郃依旧记得罗锦玉的布置习惯。

枕边总有两本故事书,被子铺在床上,只对折一个角。无论房间多小,都摆着一个书柜,放看完的故事书和小摆件。

在已离开的家里,柜子顶端还放着罗闵出生百日的纪念照。

拍得不算好,拍照时他还在犯困,眼睛没睁开,靠在躺椅里,穿得圆滚滚又戴着帽子,一张小脸只露出一点儿。

但罗锦玉很喜欢,她常常摩挲着那张照片,并把它摆在起床就能瞧见的书柜上。

唯独走得匆忙,像是把它落了。

她把孩子带走了,把相片留给周郃。

她这么喜爱那张相片,安定后应该记录下更多瞬间才是,毕竟罗闵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长大一截,留下他成长的纪念,不会遗憾。

可此时,周郃转遍了卧室,都没找到罗锦玉与罗闵留下的一张照片。

不止如此,整间屋子像被特意清理过,除了照片,目之所及任何能留下时间印迹的东西都不存在。

她不写日记,没有账本,甚至收据都不保留一张。

在这间卧室里,不知岁月流淌,一切都如同旧时。

周郃放下了矜持,拉开所有抽屉,一无所获。

罗锦玉没有留下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

也是,她离开时甚至没有提走自己的行李,怎么会带走与他有关的东西。

唯一有关联的,只有他们的孩子。然而没多久,周珏也成为了罗闵。

怀闵怀闵,罗锦玉是在思念谁呢?

她要记住什么,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膝盖磕在地上,硬涩地发痛,周郃麻木地起身,打开最后未曾开启的衣柜。

瞳孔紧缩,浑身汗毛直立竖起,他僵在柜门前,一时竟无法动作。

衣柜中央,摆着洁白如新的陶瓷罐。

周郃当然知道它是什么。

里面盛着罗锦玉的骨灰!

难怪他找不到罗锦玉的墓地,没有一片墓园的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他以为她连同自己的名字一并更改,却没想到,她的骨灰被罗闵留在了家中。

放在衣柜里,锁在卧室中。

无论是周郃的家乡还是柳市,都讲究入土为安,人走后停棺三日便火葬下墓,生前所用一并烧尽,一切需赶在第四日正午前结束。

留在家中,是大为不敬蔑视死者的行为。

更何况没有供奉,而是随手放置在衣柜之中。

这一切都与周郃所想相去甚远。

这拥挤狭窄的家,虽然整洁干净,却始终难以摆脱潮湿的气息,它无孔不入地钻入周郃的身体,令他遍体生寒。

绝非恐惧,他只是茫然。

罗锦玉为什么要决绝地离开。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争吵,最后一次见面时尚在拥抱。

既然选择离开,为什么没能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呢?

他心底埋藏已久的怨恨喷薄而出,夹杂着困扰他十数年的不解一遍遍冲击着脑海。

指尖触碰陶罐,只有冰凉。

如果摔碎了它,罗锦玉的魂魄又是否会归来,周郃想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