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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暗室逢月明(6)

作者: 若明日天晴 阅读记录

这落榻之处终于有了些人样。

我挺美,挨个「房间」转悠着,左瞧了右瞧。

「我是不是特别心灵手巧?前几天才晓得怎么拿针,这会儿都学会缝布锁边了。」

「一室一厅一卫,卫生间还是干湿分离的,我可太棒了我。」

瞧那白线剩得多,我又拿一大块深蓝的布做底子,白线绣成星子模样。

将这块大蓝布缀起四角,挂在我们床榻的上方,便成了独有的星空顶。

又年仰起头看了半天,挺赏脸。

「细看,与星河也略有几分相似。」

人的创造力无穷,被子卷成圆墩也能充沙发用。

我靠在这简易的沙发上,脚趾都舒服得开花,往旁边坐坐给他挪了个地。

哼着歌,盯着牢房顶看花了眼,好似看到满天繁星。

「我小时候,爸妈工资不高,旅游对我们家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我爸便总带我们去山上野营。」?

「他手很巧,能拿地钉、伞绳和防雨布搭 A 字帐篷,烧烤工具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带上瓜果饮料,能抓着鱼就烤鱼吃,抓不着鱼就跟老乡买山鸡买兔子,烧烤料一撒,烤出来倍儿香。」

又年笑了声。

他撑着双手借力,慢腾腾地挪坐过来,与我隔开一掌宽的距离。

「后来长大了,我加了学校的登山野营社团。」

「别人为聊天交友谈对象去的,我是为蹭车去的。帮大家买食材、搬饮料,蹭起车来也不脸红。」

「那些奔着谈恋爱来的同学,来不了几次就脱团了,剩下的都处成了好朋友。」

「有的营地帐篷特别酷,带地板和天幕,十来个人坐下都不觉挤。我们通宵打牌、弹琴唱歌、玩狼人杀。困了倒头就睡,有睡袋钻睡袋,没睡袋就拿行军椅凑合一宿。」

我好想我的朋友们啊。

他喃喃:「狼人杀?是何物?」

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我给他讲了角色,讲了玩法规则,还有各种行话。

他记性很好,听完竟能记住一多半,语气总算不再平平淡淡的。

「好似孩童戏。」

「才不是!」我斜眼乜他:「狼人杀是具有大学问、考验大技巧的,是个健康不伤身的桌游。」

「这玩意最火的那一年,从我侄儿到我爸妈都在玩,一到周末我们市区的桌游馆全部爆满。年轻人逢年过节聚到一桌,都要先杀上几局。」

「可惜咱们只有两人,要是再给我三五人,非要你看看这游戏有多好玩。」

又年便笑了笑:「是啊,可惜。」

他从不落我面子,不论我说什么天方夜谭的东西,也只静静听着。

我们有油灯,很珍贵,除了如厕和换衣擦身的时候绝不浪费。于是大多时候,我只能看到他乱蓬蓬的头发下那双眼睛。

疲惫的,快要熄灭的,两点微光。

我忍不住眼睛发酸。

他是这样好、这样温暖的人,怎么偏偏是他进这死牢呢?

外边忽有人接口道:「只缺三五人,有何难为的?」

我回头看,竟是平时给我们送饭的那狱卒,被同僚们喊作「小八」的那个。

小八二十出头模样,面孔尚年轻,板着张脸不爱说话,平时我套近乎套三天,他未必回我一句。

今天却挺奇怪,不止在牢房外偷听我们说话这么久,竟还主动接了话。

「你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八敷衍我两句,似有顾虑,声音压得极低。

「牢头吩咐了,贵人虽身陷囹圄,却未必没有起复的机会。让我们好生照料着,有什么不为难的要求您只管说。」

又年掀起眼皮瞧他一眼。不知怎么,又细细打量他片刻才挪开视线。

小八笑吟吟道:「贵人且等等,我喊几个小役来给您逗闷儿。」又转头问我:「缺几个人?」

我忙说:「喊上五六个先玩着。」

这小狱卒好像人缘不错,竟很快招来几个面孔年轻的狱卒进了地牢,在我们面前一字坐开。

「姑娘你说,咋玩啊?」

第9章

这一天,我带着他们玩了六局。

我扮着 DM,既要扶车又要讲角色教玩法,说了好多好多话,直叫我唇焦口燥,但一点不觉累。

恍然找回了当年在线下桌游场大杀四方的痛快。

小八和他几个小伙伴大喜:「好玩!当真酣畅淋漓!」

「这才哪到哪儿?」我说:「这是基础局。越是人多的局角色越多,还有守卫、白痴、狐狸、恶灵……」

又年拍拍我的手,打断我兴冲冲的话。

他道:「嗓子都哑了,明日再玩罢。」

几人纷纷称是。

整牌的时候,我随口寒暄一句。

「小八,你是不是长壮了?背比以前宽了。」

小八眼神飘忽了一秒,不动声色地避开我的视线。

「姑娘好厉的眼!原是这月初休沐,我回了趟家,老娘天天给炖鸡,油水吃多了就长胖了。」

我吸口口水。

「我妈以前也爱给我炖鸡,整鸡剁成块,配上香菇竹荪或是栗子灰枣一起炖。那时我嫌味道寡淡,总是尝两口就不肯吃了,现在想吃也吃不着了。」

小八笑出声。

「姑娘既想吃,下回我休沐,让老娘炖好了带进来。」

「那敢情好!」我喜滋滋唤了声:「谢谢小八哥!」

目送他们走了,我扑到桌边抄起杯子,一连灌下去三杯水才解渴。

水喝多了,难免内急。

我喊他:「又年你捂上耳朵。」

又年也不嫌我烦,双掌摊开,覆在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