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137)
如今,原本密密匝匝罩在临南县头顶得三皇五帝团伙消散,而他亦沉浸三年,有些话可以适当的说,有些事亦可尝试为之。
曾经的乡约是一种形式,是把农民团结起来的一种手段。
他并不准备自己走到舞台中央,成为某种团结起人民、号召起人民的一种英雄符号。
仅依靠某个个人为旗帜的,皆非良制。
他的性格也从来没有那种,急迫的走向前台,成就一呼百应之大功绩,享受万民敬仰的迫切愿望。
施以良法,建以良制,才是长久之道。
王景禹对李立田言道:“李叔如今为一乡之都保,与原本的李茅等人不可同日而语。在临南县新任主官上任之前,甚有可为。”
李立田听这话,下意识问到:“怎么说呢?”
王景禹道:“我只问一句,李叔你可对这一乡都保正之职有所执念?”
李立田毫不迟疑的摇头:“若不是想着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好歹能少些胡作非为之事,我并不是一定要来做。况且,我爹自小教养,乡里同富,方是真富。”
“不错!李叔正说在点上了,以往日三皇五帝之所作为,是欺上霸下,从乡里身上一层层的扒油膏,他们的豪奢是建立在乡民的疾苦之上。他们越富,乡里越苦。”
李立田只觉王景禹所说,句句都击在自己的心坎上。
“只是我,也许还是没有你那般的脑子,没你有主意,却不知那些个,如何才能为此的法子。”
“没事,慢慢来,咱们一件件的做。我在山里有种植香菇,这你是知道的。此前还有绿肥,当初我把绿肥交给了李叔你,你的选择是来着不拒,全都告诉了他们配方,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此也无甚不好,毕竟家家种地,绿肥可谓是每家的必需品。那香菇呢?”
王景禹缓了缓又继续道:“香菇的种植,需要选址,要选择光照和温度都合宜的向阳坡,还需按时按点的到山中坎木、下种、照管,成熟了的菌菇,也许有人有计划的到各乡各县的市集食店去售卖。便算我今日告诉了所有乡民,那香菇种植的法子,可若家家各自为政,田不能弃、差不能辍,又有几户能真的去种出名堂来?”
李立田听的认真,连连颔首:“你说的很对,是这样的理!既如此……既如此……”
王景禹见他一时卡住,提醒到:“乡约。旨在让乡民们结社互助。”
“对!”
李立田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以前乡约的要义在于,乡民们互助救济,若一家有了难,八家来支援,助其渡过难关。可若再引申开去,若有同利,一家不可成,多家结社不就成了!”
李立田难耐激动,这一点一旦想通,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且,他此时也理解了王景禹话中的另一重含义。若是以前,三皇五帝仍在,乡民们是断然组织不起这样的事来的。无论什么事,但凡被发现其中有利可图,那些强吏乡霸立刻便会蜂拥而上,尽数网罗进他们自己的腰包。又怎么可能叫乡民们结社得利?
如今,段岭段知县治理临南县这一年多一来,原本乡霸县吏横行的局面大大改观。
只要他自己能做这个打头人,这事可就再不似以往那般阻力重重了。
王景禹见他想通,又继续道:“不止香菇种植,还有药草,猪禽,甚至田里的小麦大豆,各式菜蔬,皆可照此办理。只是有一点,李叔。”
李立田忙道:“景禹你说!”
“无论什么组织,何种结社形式,社一成必要有主事之人。而这主事之人,绝不能由一人常任,需要定期由参社的社民轮流选出。”
李立田略一思量:“这个我懂!就像当初,我爹掌东乡乡约,各乡乡老虽没什么实权,却是由一户户村民共同推举出来的!”
“对。”王景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如今便可从香菇和木耳入手,扩大小峦山之中香菇种植范围,公告此事的详末,在附近乡里中招募自愿进社的村民。至于香菇乃至各类菌菇、木耳是如何的种植之法,只要是入了社的,皆可教授于他。如今这方面,元四可谓是行家,由他来主管种植的概要,可今后若有人同样熟通了各个关节,亦可在下一轮选主事之人时,参加社民的票选。”
李立田满面惊讶的看着王景禹:“景禹,你竟……竟真的愿意叫元四把种植菇子的办法,无偿教授给任何结社的人吗?”
“那是自然。”王景禹道。
不过是一个菌菇种植的法子,又不是他王景禹自己发明的,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除了结社将农民团结起来,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点在于——
知识。
上层不仅垄断了权力,亦垄断了知识。
农户的贫,贫在层层盘剥各自为营一盘散沙,也贫在愈来愈显著的知识隔绝,不断被迫降智。
传播知识,使农户真正获得知识,用知识武装起头脑,才是让农户真正能强起来的根本。
一点点香菇种植的小知识,不过是开始而已。
书信一来一往之间,近一旬的时间过去了。
临出发前去往州城书院的前一天,王景禹把所有事俱已安排妥当,当天也推却了各方人等的拜请,留足一日清闲,置了几方书墨、麻纸,来到老村正家一坐。
李长发也似心有灵犀一般,在这日暂时散了几个学童的假,歇在家中。
李念仁也自县学告了假,陪在他身边。
李立田如今是东乡的都保正,一乡的庶务实在不少,兼之还要顾着他和王景禹在山里所谋请之事,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和长子一起,日日都是早出晚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