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145)
这炉火,还是门首自己劈柴砍来烧的,若是烧成炭,那自是烧不起的。
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头门外便传来了人声。
门首老齐当先替王景禹掀帘打看:“是山长和学正回来了!”
接着又皱了皱眉道:“不过,好像……好像山长和学长面色不那么好。也许是这头门的灯笼太昏了,看不真切!”
王景禹站起身:“不打紧!多谢你收留啊齐伯,有时间再来你这烤火!”
齐伯连忙笑起来:“那有什么,随时来!我给你留着炉子,保证回回有火烤。”
王景禹再次道了谢,掀帘走了出去,正和张蕴长两人迎面遇上。
“山长,学正!”
王景禹抱了抱手,直接问道:“学生冒昧请问,可是知州和通判大人处,皆求解无果?”
二人见是王景禹,倒也无意瞒他。
毕竟,如果此时不能解决,瞒的了今日,也瞒不了明日。
张蕴长微叹了口气,道:“正是!通判大人倒是见了我二人,亦阅看了我二人这进言书,可严通判的意思,这事今年是从礼部就定下来的调子,不是他和知州二人有意要如此为之。”
杜学正没张山长这般好涵养,径直道:“总之,严通判的意思就是,此事责任不在他,他也无能为力!至于咱们的好知州大人,张山长我二人从午后开始等候,就一直未能得见!那州衙的衙门公人,竟然连一杯待客的粗茶都未曾上过!”
“要是以前,他一个区区知州,岂敢这般轻慢于张山长……”
张山长截住了他的话头:“稼由,如今说这些已无甚意义,形势如此,追忆往昔更无半分益处。”
“是。”
杜学正当即不再多言。
张蕴长看了一眼王景禹,知他特意侯在此处,怕是有话要说。
“安人,稼由,咱们且先回白泉轩。”
炉火点起,为了暂时不惊动书院的学子和直讲,杜学正亲自夜行至膳堂,叫膳堂热了些简便的菜饭拿过来。
他二人于州衙枯候一日,别说吃食,就连杯热茶都没有一壶!
唉,想到此,他真的是为他们山长憋屈 !
张蕴长拨了拨炉火中的热烫的炭火:“安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景禹想了想,依着他对张山长的了解,径直道:“山长,学生斗胆一问。不知在明年开科考试之前,是否有可能将我书院应解之学子,全数在名义上转入州学名下?”
此话一出,向来极有定力的张蕴长也禁不住一震。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行事低调,却一直刻苦用功且颇有主见的学生,半晌方叹了一声道:“某不能确信,但亦可全力一试。”
“山长此心,可鉴日月。”王景禹忍不住道。
若果真能将书院应解的学生们转到州学,于这些学生而言,无疑是获得了与官学学子一般的举业机会。但对于书院而言,那不异于是一种自杀行为。
虽说书院本身并不像官学那般,几乎完全只为举业所办,其功利性极强。在书院之中,仍然保留着非常自由灵活的教学方法,除了儒家经学、史学,兼以课艺、文章以及经世之学。
但是,能够在科考之中有所斩获,对书院本身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也是书院能够长久运转下去的一个重要现实支撑。
做出这样的决定,将这一成果拱手让利于官学,无异于自废一柱,书院今后只怕再难起色。
张蕴长今日在州衙碰了壁,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办法。
只不过,他完全没想到,甫一至书院,便有学子当面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张蕴长苦笑了一声:“惟愿拼尽全力,能有所成,不枉我书院众学子多年寒窗之苦。”
王景禹顺势分析道:“这些学子不得入官学就读,却最终冠以官学所出之名,想必知州和通判大人,都不会不同意这等白送上门的好事。”
张山长点了点头。
却不料,王景禹紧接着话音一转。
“只不过,我们却不能当真这般白送。”
第76章
张蕴长寒凉失落的情绪一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学生。
只听王景禹道:“我们以此为由同州衙谈判,但州衙也需答应我们的条件。”
张蕴长大概猜到了王景禹可能的用意,但他还是很想听听王景禹究竟如何作想,便问:“什么条件?”
“请州衙同意,为即将于明年应解的书院学子与官学学子,举办一场公开的文会。”
文会乃是雅称,张蕴长明白,王景禹所提议的自然不是那种吟风弄月的雅集,而是要进行一场有冲突、有碰撞、有高下的学问切磋,甚至可以说是论战。
张蕴长微微蹙眉思量,这与他的猜测并不一样。
书院的学风最是开放,各类名师名家会讲乃至师生论辩,乃是常事。
即使书院如今势弱,讲师与学子不复当年之盛,但他仍然有底气与傲气,绝不会认为论战一事,书院就一定会是输家。
问题在于,书院以自杀般的行径作为赌注,去换取这样一场论战,也许能得偿所愿。
可是,发起这样一场论战,最终又能为书院带来什么?
王景禹知其所虑,问了张蕴长一句:“山长认为,对于书院而言,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解额。”
张蕴长道:“书院私学子弟的解额一再被压缩,我等若是继续坐以待毙,只怕不出几年,至和二年我们几位书院山长联合入京,选准了可令进言直达垂帘太皇太后天听的机会,才为书院争回的这一席之地,便要再次被侵蚀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