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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184)

作者: 佰戈 阅读记录

直到今天才发现,他对于这一幕的记忆,堪称纤毫毕现。

今天一整个中午,自从听到了石蛋所述的那些话,他就一直处在罕见的不受掌控的情绪当中。

此时想来,他的愤怒、他的心痛,皆是源于,自己心中这片净土,净土中珍重存放的冰心玉面之人,受到了愚蠢之人的嘲弄和玷污。

第94章

堂外庭院中的秋桐结出了细长的喇叭花,堂内的新茶腾着淡淡白烟。

段玉京语调清淡:“安人熟读经史,当知在咱们这片土地之上,世代都逃不过同一种宿命。一个朝代兴起,大兴大治,中间守成受禄、罅隙渐生,最后积重难返,或四野之民起而反之,或外境异民趁机而入。再然后,新的朝代于废墟之中重建,开始又一次的轮回。”

“唯一的区别,大概也就是有的几十年一轮,有的倒能有个二三百年。”

“天熙年间,正值咱们大景朝立朝一百余年。对于曾经有过强盛开局,和接连几十年大兴的大景朝而言,到了这个时候,也已是罅隙丛生。明明朝代轮回,一直就是个打不破,也无人可以逃脱的魔咒。可总有一些人,总有那么一批心怀理想之人,希望能尽自己的所能,一一弥补缝隙,将这天下的清宁,再往后多延续个百余年。”

“而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有这样的理想,恰逢身居高位、得蒙圣恩,亦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做这样的事的人。”

听到这里,王景禹微露惊诧。

因为,他很清楚,段玉京此时所说的父亲,绝对不会是段岭。

段岭的经历他已经十分清楚,“身居高位、得蒙圣恩”,是从来都不存在的。

而天熙年间,符合段玉京所言情形之人,就只有一位。

段玉京稍作停顿,朝他笑了笑。

又继续道:“想来安人也猜到了,自古力倡变法之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们所秉持的理想与信念,在真刀真枪的实际利益面前,连一柄烛火的微光都不足以比拟。最终得个遭人构陷、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下场,

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段爹爹低调守身,背负着各方对他的诬蔑与轻视,将我救了出来,带离京师抚养长大,恩情重如山。他可以不将当年的事、将我的身世告知于我,叫我就此无知无觉的度过一生。”

“可是,他仍然选择了在我有能力理解和承受之时,坦然相告。如何看待过去、如何面对将来,段爹爹皆由着我来选择。”

“而你也看到了,我的选择是,没办法放下过去,只图安稳,独自一人苟活一世。这才有了我孤身来到平阳这一行。”

“即使我这一生,到最后也不能获得你所说的那种能量,不能将当年的事情查清,将那些扣在爹爹头上的冤屈洗去,也总要尽力而为,试过了,才得心安。”

段玉京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总算稍稍释放了些许胸中块垒。

而为何她犹豫许久,却选在今天这个时候,敞开心事,向王景禹诉说了个分明?

她想,也根本不必多言,王景禹是会懂的。

楠木的高脚小方桌上,茶汤已冷了。

说完了这些话的段玉京,胸腔当中亦是一样的冰冷。

有些感情,你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萌发的。

可当你能发现它时,它便已扎了根抽了枝叶,向你展示他那昂扬的生命力,和它那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想必,在今日,王景禹也发现了它。

但段玉京,却只能选择这个时候,将两人心中的这抹生命力,一并扼杀。

就是段家,她如今选择的此般行止,是否有一日为段家招来非议与灾祸已不可知,如何又能再牵涉这般前途似锦的王景禹?

王景禹扣在座椅下的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轻微的捻动着。

他静静的听完,没有让那一抹冰冷的气氛晕染开来,便坦然道:“我懂了,你的意思。看来,你倒是比我自己更快一步的,看透了我今日的心境。”

“只不知,我可否再问一句,还请玉京你能当面告知。”王景禹道。

“什么?”

“为查此事,你可曾联系过任何一个刘大学士当年的故交好友、抑或子弟学生?”

段玉京否认:“不曾。如此,不仅置段家于危地,同样也会为爹爹当年的故交带来危险。”

“那段师如今,可有什么人脉可助你查得此事?”

段玉京再次否认:“段爹爹为官多年,几无任何官场社交,自是有心也无力的。”

“如此。”

王景禹坐直了身子,再问:“你又为何要放过我这样一个,将来既有心亦有力助你之人呢?”

闻言,段玉京杏眼微睁,看向王景禹。

万料不到,自己这一番话,非但没有劝退他,反而、反而……

“我……”

段玉京人淡如菊了半天,被这一句话给弄磕绊了。

“我做这些事,到底是十分危险的,你又何必引火上身?”

“那也要看是什么火。若烧好了,未必不是一炉烹得佳肴的炉火。”

“你……”

段玉京无言以对,若王景禹心意不改,定要如此。

这般的口舌相争,又有何用?

她静静呆坐半晌,不知如何再将谈话进行下去,干脆站起身,留下一句:“你再好好思量思量吧。”

走了。

王景禹目光追随着她再次消失于庭外的转角。

被段玉京就这般丢在了这里,他丝毫不觉尴尬和着恼,反而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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