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224)
他走上前,笑着道:“想不到景禹你,也有如此闲情逸致的时候!”
王景禹沿河送走了花灯,转身招呼:“未青兄,可也来一盏?”
江铭挽了袖口,从售灯的老汉摊前随便选了一盏蓝色四灵灯:“好,今日我也来消遣消遣。”
售灯的老汉热心见两人都是读书人或者为官之人,道:“两位官人,放灯可一定要许愿,这四灵灯选的好,可保二位官运亨通!”
江铭本来只是随便一选,见这老汉如此热情,便问王景禹:“你方才放的什么灯?”
老汉见两人关系亲近,当即替王景禹答了:“这位小公子,放的是荷花灯。想必是思念亲人,为亲人祈福消灾呢!”
江铭看了王景禹一眼,见其并不否认,对老汉道:“再来一盏四灵灯。”
老汉当即应了,麻利的把灯点燃递过去:“好嘞!四灵灯您拿好!”
江铭接了过来,朝王景禹举了举手中的两盏灯:“新科状元及第,怎么能不求官运?你既不求,我来与你求!”
王景禹笑着道谢,站在河岸旁,看着江铭送走了两盏四灵灯,在汴河之上闪烁着漂向远处。事后,两人沿河寻了处相对僻静些的河露天的茶座坐了下来。
江铭道:“总算让我抓到只有你一个人了,方才太多的人围着你,也未能好好与你说说话。”
“未青兄,这三年如何?”王景禹问。
江铭短暂沉吟一下道:“如何不如何,这要看怎么理解吧。”
接着他给两人分别把新茶斟满,继续道:“若说为官为财,你看我这一身,连赴私宴,都穿的公发常服。三年京官,也一直都只能在外城租了个一进的小院,住我一个人尚显局促,别提将家人接来照顾了。”
“当初,他们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如今竟还要担忧我一个人在京师的生活会不会难以为继,年年在家乡打下了新粮,都要趁着农闲托人给我送些来。”
江铭说到这,忍不住的苦笑连连:“别人高中进士,都是雪花般的银钱入账。我却不能给与他们任何回馈,到底是对不住他们……”
适当的吐完苦水,江铭又道:“不过,我保持住了自己内心的平静,力量虽小,但所行所动,可以问心无愧,于这世道而言,也都是有益的。”
“不过,我始终有些遗憾。秘阁校理一职,虽也称的上是清贵,且距离中书极近,但大多时间,仍然是于文字文辞和典籍打交道。倒是希望,有机会的话,可以就职一方实职,即使品级低一点,也与清贵等丝毫无缘,也是极好的!一来历练自己实务之能,一来也是身体力行的做些对普通百姓有益的实事。”
两人同在雎阳书院同窗同舍近三年,又深知各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跨越了多少坎坷。
因此,江铭面对王景禹,丝毫没有任何隔阂,将所思所想,尽相倾吐。
王景禹听他说完,执了手中茶盏:“恭喜未青兄。未青兄能有这般的坚持和操守,已非常人所能及,安人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两人饮了杯中残茶,重新添了一杯,王景禹也道:“这一点我倒是与未青兄的想法一样。初入官途,并不急于一味追求是否清贵,反而更希望可以就任一方实职。只不过,我还是做不到如未青兄这般,守住本心,安于清贫。我想要做实事,也想要自己尽量能舒服的做事。”
江铭听他如此说,也想起了当年二人同舍之时,就知道的王景禹的一些极讲究的臭毛病。
他的那种讲究,并不是说对于锦衣华服、海味山珍的追求,而是,不论再累再热,夏日里,每天必盥洗一次,同样的半旧书院服,他也总要日洗日换。从舍房到书桌,干净整洁的全书院找不出第二个,只要出门,随身必带着清洁的手帕和小壶的清水。
总之,王景禹即使在恶劣的生存环境当中,也始终坚持给自己创造出整洁舒服的个人空间来。
两人显然是由此一起想起了当初的书院生活,俱是相视一笑。
王景禹继续道:“咱们大景朝虽说对于一甲前三的授官向来优容,不过眼下,大景朝立朝已愈百年,已经与建朝初期亟需用人的情况大不相同,现如今,朝堂上下皆知的一大问题,反而是冗官冗吏。每三年一科的科考,都要新增两三百名进士,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五品及以上朝官许荫的荫官,其数之大,实难安置。如今,授官的等第逐年下降,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科考读书只是他实现目的而选择的路径,现世多数的读书人所秉承的理想之一是:发扬和承继先圣之学,甚至一生求学治学,这也是值得敬佩的道路。只不过,这不是他想要走的路,这个时代的书,在这些年中他读的已足够多,已不再需要将文学文字作为占据过多精力的事务。
江铭也勿需他多说,便能明白王景禹的志向所在。
方才乡会席上,王景禹与褚茂通两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闹出那般大的不愉快,他能猜出一二,褚茂通一直与蔡相的党羽过从甚密,今晚必定是替宰相试图拉拢景禹不成,方至不欢而散。
想必那褚茂通,也必定拿出了如今对于新科进士们最重要的授官一事,作为拉拢的交换条件。
殊不知,他们所自以为拿出来作为利益诱惑的条件,对于王景禹而言,压根就还看不上呢!
授官当日,王景禹、杜子烨、邱明三人在中官的指引下,立于今日天子驾临的崇政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