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248)

杜惟平说完，目光诚恳的看着王景禹，提出他认为的关键问题之所在：“安人之所以坚持不应该答应增加西宁岁赐之事，可当此局面，可还有解决之道吗？若无解决问题的良策，空谈与坚持，也不是利国之方啊。”

王景禹在杜惟平希冀的眼神下，坦然开口道：“安人见识浅薄，财政问题之根，更不是在短时间之内可得转圜之事，杜相公若说此解决之道，安人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

果然。

杜惟平听完，不着痕迹的轻轻叹息。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才是合理的，但方才那一瞬间，生出的希冀，还是让他期待着什么。

他伸出手，准备执起面前的茶杯，将那一丝失落的情绪掩盖掉。

不料，青年人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虽无治国定邦之大计，不过安人倒是有些雕虫小计。若杜相公不嫌弃，可说与相公一听。”

杜惟平再次诧异的抬眸：“哦？但说无妨。”

只要能最终达到目的，三十六计皆是计。

他虽然在有些事上，不得不妥协于蔡阙，但仍然在一些他认为的家国大事上，坚持自己的主张，谋求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良方。

王景禹：“丞相不知听没听说过，空城计。”

杜惟平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曾。”

王景禹解释道：“在下日常有时会看些闲书，曾经看到一个故事，说是有三个国家鼎立交战，其中一国将兵力全部调出，去应对其中一个国家的挑衅，在这个时候，第三个国家却率兵攻打到了国君与宰相所在的城下。这个时候，城中根本无兵可守，是真正的一座空城。这个国家的宰相呢，不仅不做任何防御，没有紧闭城门，甚至大开城门，迎对方将领和使臣入城，与他们淡定的谈论与宴请，丝毫不惧。如此一来，反而使得对方将领疑窦丛生，认为城中一定是另有埋伏，这位宰相才会如此稳坐钓鱼台，在重重的顾虑之下，终不敢擅自开战，率兵回国。这便是空城计。”

王景禹：“安人所想的应对之策，就是这般可暂解一时之危的空城计。”

“空城计……”

杜惟平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语，陷入了思索。

王景禹知道，杜惟平多年宦途，掌副相之职亦非一时半刻，只要自己提供了这样的思路，究竟如何去演好这一出戏，根本无需他再多言。

半晌，杜惟平心中计议已定。

杜惟平赞道：“空城之计，临阵退敌，很不错！虽非长久安邦策，但为我大景朝解一时之危急，换来更多的解决问题的时间，可决不是什么雕虫小技！”

杜惟平看了天色，酉时已过，倒是不好再连夜请至入宫面圣了。

杜惟平：“此事不宜于大朝会之上当众议论，安人，明日大朝会散班，你随我一同面圣，当面向圣上陈说此一计项。”

对杜惟平竟然要自己一个并没有直奏资格的八品官，同他一起面圣陈事，王景禹没有丝毫的意外的慌张，当即抱拳颔首：“好。”

杜惟平看了看这名青年，再次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来。

今晚自己这一趟，把这位年轻状元请至府中议事，算是押对宝了。

亲政大典后三日，大景朝皇帝亲自主持了邦交国使臣的招待宴会。

西宁正使布诺与副使、西宁国常驻大景朝国都的随礼官三人，受到邀请，参赴此宴。宴会的举办地点，位于内城外的皇家园林之一——宜坤园。

时值夏秋之交，夜间风露凉爽，布诺三人在具体操持经办此宴的鸿胪寺与内廷主事的引领下，行经园林大道，穿过丛丛巍峨假山，引入坐席。

这是两位西宁使自亲政大典日，当众挑衅之后，再次于这等公共场合，见到大景皇帝与大景文武重臣。

布诺一撩衣袍，大剌剌的坐在位置上，扫了一眼今日宴会上的众人。

自挑衅以来，大景朝上下迄今为止一个正经屁都没放，他已经生出了轻视之心，今天还真是十分期待，能够看到这些大景朝臣，明明心中气愤，却不得不暂时依着他们那好面子、好讲虚礼的性情，与自己虚与委蛇，假装一团和气、四合承平的样子。

……

热热闹闹的宴席，直至亥时三刻，方宾主尽欢的散场。

出了宜坤园，甫一坐上返回国宾落塌的马车之上，面沉如水的布诺再压抑不住的破口大骂：“这帮大景朝南人，今天就是有意与我西宁难堪！那年轻皇帝还有那帮老腐的大臣们，连吐蕃大理高丽这般藩属小国，都一一礼敬有家，又是赋诗又是填词，偏偏对我堂堂西宁使不闻不问！”

“还有那北齐两国的使者，竟然也这般的软骨头，在大景皇帝面前，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陪着他同上马车的，是这一次赴大景朝的西宁副使汤进才。

汤进才是出身自大景的文人，因在大景朝中多次应举而不得中第，干脆散尽家财，舍了大景投奔西宁，凭着肚子里的墨水与对大景朝时事的谙熟，倒是混得了不错的职官位置。

这一次，作为布诺的副使，他知道西宁王是要自己为布诺时时分析大景朝局面，为他出谋划策的。

汤进才道：“布诺将军也看出来了，大景朝君臣此番作为，就是刻意要在所有外宾面前，要我西宁难堪。虽说，亲政典当日，我们所提的要求，必然会招致大景朝上下的不喜与反感，但以汤某对大景朝君臣酸腐懦弱的作风的理解，却是不应当会这般决绝。如若不然，何以亲政典当日，我西宁使请求增加五倍岁币之时，这上下群臣没人当场就此等态度相待？还不是瞻前顾后，不敢真的与我西宁翻脸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