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259)

王景禹全程耐心十足，一点没有初中第的读书人，对于钱粮俗物，以及枯燥的仓储、粮价等数据的不屑不耐。

在王景禹看

来，这位卜川卜判官，显然是一位典型的数据脑。

在没有电脑和电子产品的时代，仅凭借自己的大脑记忆，以及细致的档案数据记录，在头脑当中构建起了一个体量庞大的数据库。

可以实现，随机触发，随机调取，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这个时代，当真是少见的能力！

同时，也是不受重视，再厉害也很难单纯凭借这个来出风头的能力。

也难怪，这位卜判官如此不懂官场厉害、不通官场交际，却无论哪一任官来了，都不会真的把他弄走。

同样的，对卜川而言，这位新到的同僚，真的是他这么多年遇见的最佳同僚。对自己讲的枯燥又繁冗的数据完全没有不耐烦，甚至还时时提出恰到好处的问题来。

两人就这样一本本的账簿看过去，不知许时有几。

直到哑着声嗓，依旧亢奋讲说的卜川，突然听到自己肚腹中发出“咕噜——”的声响，这才突感尴尬的停了下来。

“额……那个……”

卜川抬起一只手捂了捂嘴，原本因为情绪亢奋微红的面颊，更添了一层晕红。

王景禹也很随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看西晒窗，光色已见橙黄，估摸着起码也要申时时分了。

“卜兄，咱们要是再不去吃饭，恐怕下一个肚子叫的就是我了！”

“哈哈，不错不错。那我们这就……哎哟！膳堂这时恐怕又已经了饭时！”卜川自己时常有这种错过饭时的情况，倒是熟稔的很，当即道：“景禹，咱们不如到衙外去，走百十步就有几处食摊，简便又好吃！”

“好好，那咱们这就去？”

说罢，两人想携着从存档室出去，一路上经过吏人房，以及遇到的衙署公人、同僚，看到竟有人与卜川一道，这个时辰去衙外用饭，全都不可思议的瞪着两人瞧。

向来独来独往的卜判官，竟然有了饭搭子！

卜川对于他自己所做的事务，显然是发自己内心的喜爱，就连两人坐下吃法的时候，都还在见缝插针的从这一碗饭的各色来料物价开始，发散到三司的各项细务数据里去。

如此几日，王景禹又在严维新、卜川的引介下，与司农寺掌常平仓的少卿叙过，渐渐将常平案，以及度支部各案的各色事务流程有了详细的了解。

大景朝规定的常平仓平籴谷的时间分别是：夏色限至八月终，秋色至次年正月终。

眼下时节正是九月下旬，正该是京师司农寺一年一度秋末接各路提刑司有关当年平籴文状的日子。

通常情况下，司农寺接受到各路的丰荒实分数文状后，都会同步抄送至三司一份，以便接受三司的监察。王景禹到了三司度支部他们的衙署，先到了常平案的吏人房，交代：“各州路和司农寺的文状封上来以后，及时送到我的案上。”

七位常平案的吏人领了是之后，王景禹又把今早家里多做的几样蒸糕，分与几位吏人，然后就跨步走了。

他在度支部五位判官的办事间书案上，已经摆上了他日常办公要用到的纸笔墨水工具，若有需要他处理的案牍到了，也会送到他的这张案上。王景禹照例来到这里巡了一趟，确认没有当日的紧急公文，随手带好自己的手包，与三位判官同僚客气的招呼一声，又跨步出了办事房。

爽利轻捷的步伐，带起一阵凉风。

贾通判看着王景禹身影消失的方向，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道：“你们瞧瞧！咱们度支部又来一位与卜判官不相上下的主儿！哪都好去，就是不爱坐在这滋滋润润的衙门里！”

何、宋两位判官也已在王景禹来的头一天，就约摸知晓了这位有名的新科状元是何等做派。

但真的眼见为实，平日里见惯了最喜清贵论谈，讲诵圣贤文章雅词贤章，而最不耐俗务的读书人，王景禹这么一个“另类”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人忍不住连连称奇。

何判官摇了摇头：“有这样的同僚，于我们也不是坏事。只是，依我看来，这位王判官与咱们的磐石判官，既相似却又大不相同，他同卜判官一样，对那些数据账表感兴趣并非是对于数据分析本身的兴趣，而是喜欢探寻这些数据背后的逻辑和隐藏的故事。”

“而这……显然很危险哪！”

“希望这位王状元，足够聪明，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听他这一番话，贾通判了然的微微撇了撇嘴。

小宋则是默默地想了半晌，眉峰蹙起，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忧色。

王景禹一路出了三司衙门，乘了辆提前排好的衙署马车，一路出了新安门，到了东京外城城郊的京师仓储场。

司农寺少卿曹明一刻钟之后也乘了辆马车来到仓储场，王景禹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走过去行礼：“曹少卿辛苦！”

作为京师常平仓的使差，王景禹在前两日因公去往司农寺时，便与司农寺分掌常平细务的曹明，约了今日京师仓平仓检，二人要同来巡视。

仓储管理的仓头，自然是早就知晓今日的常平仓巡检一事，早带了人守在了仓场入口。

曹明他自然是认识的，因此一见即知。

可另一位是什么人，他便有些不清楚了。只见这位着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的俊朗青年，却着了身正七品官服！当真是叫他不敢相信！

几个仓场的公人也不遑多让，都极是稀罕的往年轻官员身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