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284)

“我想，严部使已经对我会如何回答，有答案了不是吗？”

片刻之中，王景禹已然消化了最初接到调任之时的惊讶之情，平静的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陈述道：“据我所知，河东路向来是大景朝北部重路，北接北齐，西交西宁，之前的转运正副使，一个是久在边关的老臣，一个是素有贤名的名臣，河东路虽说边事民事皆繁剧，但这两位正副使皆属务实之辈，倒不至于会给继任者留下填不平的坑。”

“所以，安人以为，这是一个可以有所作为，值得一试的职务。为此，多几分争议与诽谤，安人倒也不至于受不住。”

听到这里，严维新心中的一番忐忑终于算是落了地：“是了，这就是安人你，会做出的事情！”

“突逢高任，一般人即使心中狂喜，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接得住，是不是敢接，单是这一项，怕是一半的人就出去了。其次，即使真的敢接这样的烫手山芋，那也要假作辞让，来他个三推五让，最终才不情不愿的接下这一任命。似安人这般决断迅速又爽快的，却是凤毛麟角了。”

他一开始拿到这样的调任，说实话是有几分不由自主的钦羡。

这样的机遇，这样的擢升速度，叫谁人看了能不眼红？

想他严维新，从及第授官之后，也不是没有自命不凡的时候，初入仕途，也曾经认为自己会是那一个耀眼的政治新星，能创设一番不同凡响的功绩。

可如今，一二十年过去，严维新回望过去，也只能给自己加上一个“无功无过”的评语。

但到这个时候，严维新又彻底想开了。

很简单，因为他极其确定的是，王景禹当得这样的特殊，也能够承担的起这样的重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正如是。

王景禹也笑了笑，对严维新道：“如今我与卜川正在推行的各路常平银行，严部使有什么安排吗？按敕牒所述，要今年入冬以前到任便可，我还可以在京师逗留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我来过渡的，严部使尽管开口。”

“虽然没想到你会被调任转运副使，但我早知道这一次磨勘你定然是不会再留在三司度支部常平案，已经有所准备。如今各路的推进，你和卜川已经都安排的差不多，剩下的一两路，还有卜川和高力这些人在，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你就专心的筹备新的职务任命吧，真有什么需要你的，自会另行着人去知会你！”

王景禹收好了这份敕牒，抱手行了一礼：“多谢严部使。”

回到度支部几位判官的办事房，王景禹准备将自己桌案上的用具稍作整理，虽然东西不多，也还是需要挑拣着一并带走的。老何就在刚刚，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传出来的王景禹调升的消息，早在王景禹进来的前一刻，就告诉了同在一室内的两个人。

从王景禹走近这间堂室开始，就包裹在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

自从当初他在大朝会之上立下了要以京师仓储为例，不增添一份财政和人员投入的情况下，还额外创收一年一分利的“豪言壮语”之后，就有无数人自动与其划清了界限，老何与老贾都在此列，小宋虽然多次表达出了试图不那么绝对的立场，但都被两人给坚决的拉了回来，最后也不了了之。

过去的两三年间，几个人虽然同处一室，除了必要的公事之上不得不进行的往来与交流，其他时刻已然是形同陌路。

即使在后来，王景禹完成了承诺，京师仓储一炮打赢，他和卜川各自得到了升迁，时常外派地方。也因着小宋反过来的坚持，没再主动靠上前，就这样不尴不尬的保持着同僚的关系。

今日，这个三年前以副七品官身，踏进他们这间办事房的青年状元官，已然今非昔比，已然同他们再不是一个队列一个等级之上的人。

身份间越拉越大的差距，也让原本那一份距离，成了几乎难以逾越的鸿沟。

老何时不时的就偷眼朝着王景禹这个方向打量几眼，却也不敢擅自多说一句话。

小宋倒是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把自己闷在了座位上，再不发一言，连王景禹进办事房来收拾桌面，也只在最初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再没有看过一次。

王景禹东西不多，很快就将一个小书箱收了整齐，一旁也得了消息的几个一直跟着王景禹与卜川做事的案房吏人，眼尖的立马接过了王景禹的书箱背上，自告奋勇要送王景禹回去。

王景禹也不推拒绝，在准备离开自己的桌案，走出这间办事房之前，依次看了一眼三位同僚：“同朝为官，相逢会有期。”

说罢，便在前面吏人的身后，离开了三司度支部衙署大院。

回到自家宅院，王景禹同段玉京交代过调任的情形后，就把自己装进了书房，铺纸研磨，提笔给身在广南东路为最后几个路的常平银行推行铺路的卜川写信。

他把自己要调任的消息，以及此前由他掌事的大小细务一一列明，以及这两三年来，处置常平一事所做的笔记记录，分门别类的附了进去，一并寄送给卜川知晓。

最后，他又单独将书架上的一套册子取了出来。

黄色的手作封皮书页上面，写着这本的书名：《论金融》。

这两三年的时间中，王景禹在以常平银行为例进行储备之时，抽空将涉及到的他上辈子学习和开办企业所学习到的金融知识，金融是什么，金融是如何对经济民生产生影响，金融这个工具是如何运用的，金融本身又需要遵守什么样的经济运行规则等，一一书写了下来，整理在这一封小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