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43)
刘原琢磨着看身前的少年:“你从哪知道的这些?该不是李长发教的?”
王景禹摇摇头,一旁的李立田也知,不会是他爹所教。
他平日里对自己儿子都学了什么大概了解,况且他家可确实是没有这新颁的刑统律。
王景禹没再回答刘保长的问题,反而再次扔出了一枚炸弹。
他又拿出了一份文书:“按大景刑统律,丁口因故失踪超两年以上,即可销户。这一份,是县里加印了的丁口销户书,所以,今年王家一户的丁口税,这两个人丁也是可免的。”
刘原半信半疑的接过了这一纸文书,只见其上鲜亮的县衙官印不假,甚至还有他们东乡保正所的私印。
不由得他不信。
这些保长户长们,大多惯常走村串户,勾连串通,消息灵通的很。
有人终于想了起什么,凑道刘保长跟前:“大保长,这王家大郎据说前些日子时常到临南县城里走动,与那廖家药铺来往不少。”
这些人虽不知道廖家药铺跟主簿大人有关系,可也明白,能短短几年内,就在县城里开起那样大一家药铺,背后若没些县衙里的人头脉面是不可能的。
他们原以为这么个半大小子,就是偶尔去了人家药铺,至多是有人好
心收了他几回药,打发些银钱与他。
因此并没人将此放在心上。
可今日王家大郎这番话说出来,震得众人不得不重新思量思量了。
若只是打发叫花子,就绝不能教王家大郎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倘若只是能口诵几句朝廷刑律,这些惯行乡野间的头目,岂会怕他一个半大小子?
真有朝廷律例又如何?
别说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投告无门,即使真告到了衙门里去,就王家这光景,进了衙门那就是有去无回!
关节却在人面上。
这小子,能拿出丁口销户书来,乡里和县里的环节,必是都走通了的。
他们东乡李都保那一关都过了,他一个李都保手下的大保长,还说什么?
而且这么想来,这个小子与那个药铺的关系也不简单。
王景禹看着神色软化下来的刘保长,客气的笑了笑。
没有硬碰硬,也没有奇谈怪论,亦或令人咋舌的惊世之能。
对付依仗着官府权势而生,凌驾于普通农户头顶,无孔不入的乡野村霸,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
让他们以为,你背后也有权势,并且比他们更高一级。
嘣——
他仿佛听到了箭矢破空而过的嗡鸣之声,此刻,这方小院中的猎物与猎人掉了个儿。
他知道,箭落之处,必是正中红心。
第26章
刘保长收束起王景禹递给他的几张契书,递给刚才同他说话的那名户长。
“按这上面写明的数,从王家户贴的数目上扣除。”
刘满户听了,面色一变。
但刘原紧接着就转向了他:“刘老弟,依我看,这地你既已买走了,乡里乡亲的,好处也不能贪占的太过。咱们兄弟一场,什么话都好说,也用不着麻烦兄弟们再上门征缴,回去你自行按数补到东乡保正所,这事就了了。”
话已至此,刘满户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会有用。
这刘原表面上和他称兄道弟,其实暗地里一直都防着他。
毕竟他与李都保的亲戚关系摆在那,刘原不能不担心哪一天刘满户从户长跳到保长,把他的好处给顶去了。
今儿个一开始肯出头,打的也不是真的偏帮刘满户的心思。
而是在自己保下,只要有门子多征些,就绝不会轻易少征的惯常路子。
有类似情形的不止王家一户,若在这开了口,别家见着缝儿,岂不个个生起些不该起的心思?
地是一桩,丁口也是一桩。
那丁口数原也并不是那么难更,只是死人难销而已。
若是哪家哪户新添了人口,或者有满二十岁新成丁的,你再去看看,绝对不超过一个月就能把这丁口编造入册!
只是,这王家的小子,接连如此叫他吃瘪,实在恼恨的狠。
刘满户咬下了愤恨,面上也不敢如何:“那行,刘保长都说了,做弟兄的,自是听章照办!”
最后扣了数后,王家一户共纳了夏布一匹八丈,钱不足两贯。
待土院中人群走净,王二水和刘氏目光躲闪,一时不知要同王景禹说些什么。
今儿个这情形,是他们万万料想不到的!
王二水和刘氏亲眼见了刘保长和和气气的态度转变,且真的免去了他们这一户多余的税,心下的喜自不必说。
若叫王二水自己出头,他原是不敢。
可现在大侄子出了头,解了这个局,就算是真的招罪了这些人,到底也不至于是直接算到他头上。
刘氏虽未作此想,却到底想着往日里两家不再相顾的情形,面上有些挂不住。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自己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少年。
石蛋终于得了释放,当即迈开步子奔将过来,又在距离王景禹两三步之处蓦地停住。
少年略抬着眼,认真道:“大哥,谢谢你。”
是实诚又沉甸甸的“大哥”。
不再是小伙伴间随随便便的“大哥儿”。
王景禹听出这其中的分别,回了石蛋一笑。
他重新收好了几张约书,又照着他家四口人二亩地的税份,点兑了钱出来。
王母身体恢复的时间还短,虽已开始织布,但也才不足两丈。王景禹按布的市价折成了铜钱,放在了王二水家院中的石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