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49)
听天由命、任人摆布的生活,让刘氏被心中的灰暗和无力密沉沉的裹罩住。
常常睡一会儿觉,就会像窒息般憋闷的醒来。
石蛋好几次都见着他娘,空洞洞的盯着窗外,半晌不动,眼神都直了。
可有时,又不知哪一丁点的事由,就又惹得她火冒三丈。
王二水从早到晚战战兢兢,不知道何时就会引来她的一通发作。
他自己挨骂事小,怕就怕刘氏月子里做出病来坏了身子,要是再没了奶水,连这二狗也难养活!
刘氏听了王二水的话,火气更盛:“那倒是怪我生孩子不是时候了?”
“生孩子前头那半年、一年、那么多年你都干什么了?要是有能耐,会交好个人面,好歹混个户长什么的当当,日子不就好过的多?!”
王二水赶忙否认:“我不是说你……我咋个能是说你。”
“是怪我、都是我没本事,不能叫你们过好日子。你好好的,带着二狗在家,我保证就只缴咱家该纳的那些粮!”
不知道王二水这句话中,是哪一点触动了刘氏的思绪,她又突然哑了火。
敛着眉,轻轻把怀里的二狗翻了个面继续喂。
再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窗户棱,木愣愣的一声不吭了。
王二水默默叹口气,叫微微红着眼的石蛋在家,一定看好娘和弟弟。
已经装了两袋子麦粒的他,又抖开第三个继续装。
晾晒场凉棚的桌案上,乡书手铺好了户籍田亩册和两税册,上面挨户列出了今年秋苗需纳小麦数量。
第一拨双满村村户到了晾晒场,见到凉亭下坐着的人和今日阵仗,俱是一惊。
顿时纳罕的交头接耳起来。
“今年李都保怎么还来了?”
“是啊,大热天这种跑村串乡收粮食的活,往年从来也用不着他亲自跟的,偶尔就近去个地方站站场便算了。”
“可不么,我们村这么偏,都保亲自来征税,还是头一遭!”
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不会是咱村那事,把这李都保招来了吧?”
“王老大家?还是老村正家?”
“说不好说不好,但八成出在这两家头上没跑。要说起敢跟保长叫理的,不也就王家大郎那一桩!就是老村正家,被安了本不该轮到的衙前苦差,照样也没人敢不接着。”
“唉……这些人向来如此,你敢挑战他们的威势,他们必是要找回场子的,不搞得你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么杀鸡给猴看哪!”
来了这么一霸,大伙儿也不敢多说。
临南县东乡的乡都保正叫李茅,今年四十有九,按乡俗,他所归属的村子也被叫做保正所。
他在县城上也置的有宅子,虽然年近五十,却面皮红润,身健体硕,一看就是个强人。
与前来纳粮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精黑干瘦的农民大不相同。
今日的征粮大队,因为李都保的出场,规模比当初夏税之时更翻了一番。
全乡的心腹保长户长基本都到了,双满村的三个户长和分管双满村的刘保正,东乡乡书手,以及被叫来装粮运车干杂活的轮值壮丁手,洋洋洒洒站了四十多人。
除了四散各处干活的壮丁手,其他保长户长以凉亭李都保为中心,围了一圈,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其中就有大里村的刘满户。
虽说他分管的户头不在双满村,但他主动向李茅寻了今日的差事,特意在今天过来帮手。
他仗着自己是李茅的小舅子,说话间刻意显出几分亲近来,好让人觉得他比其他户长要高出几头。
这些人自然习惯了刘满户这做派,有的不愿惹事,任他显摆,但也有人因事与他不对付,见他又开始得瑟,便总想着刺刺他。
同是大里村的另一个户长觑了个空,故作关切的问保正李茅:“李都保,前些日子听说秋小娘子害了暑热,不大爽利,小弟叫家里女子去探望,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刘满户登时一脸尴尬。
谁都知道他姐姐虽是李茅原配,但两人结亲日久,李茅又日渐发迹。
他亲姐如今也已是近五十的年岁,早已不被李茅放在眼里。
这李茅在家纳了两门妾还不够,去年还又看上了来临南县巡演的戏班里的戏子。
那丫头才将二十岁,到了这临南县,被李茅看上,使了些手段,叫她退出了戏班子留在这里,被李茅养在县城的一处三进宅院里。
这秋娘子从小练功,身子柔韧,姿容姣好,吹拉弹唱花样多。
因着多年行走经历极有眼色,听说一开始还因为不愿留下而抵抗过,但后来眼见走不成,也很快转了性。
把这李茅哄得,一个月里得有二十天夜间宿在那小院里。
照这个架势,哪天李茅把这秋小娘子扶了正都有可能。
刘满户他姐也是农家出身,爹娘兄弟都是守着地过活的人,娘家一家人都还指望着李茅托庇,才能得些便利好处,哪里敢同李茅闹。
只免不了心中忧虑不忿,没少在刘满户处哭诉。
这人现在提那秋小娘子,不是打他刘满户的脸吗?
可偏偏这气他只能生生受着。
李茅向来十分得意自己这个年纪,竟然得了个这么可心的人儿。
听人提到这秋小娘子,那红润的脸上更添了得色:“好些了。回去我就告诉她你家女子记挂着她。你家女子平日得闲也去同她说说话,秋娘在这里无亲无眷,只一心依着我,可我不在的时候,多些女子们去与她说说话,便是十分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