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50)
前头大家在说话的时候,这李茅总是大多应付,偶尔再多说两句。
却在这时候提到那秋小娘子,一口气当众说了这么多话,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已经有人做了这出头鸟,话头一开,便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让自己家娘子去看望云云,说的李茅心情大好,啜着预备好的大碗凉茶和西瓜汁笑声阵阵。
这时,负责通知自己分管户的李立田,带着自家的粮和剩余的四户来到了晾晒场。
他从众人中间走了过去,对李茅说:“李都保,刘保长,双满村一户的户主都到齐了。”
李茅见了便止下说笑:“行啦,少扯些闲屁,都他妈干活去吧!”
围着的一群人接了笑骂,也有眼力的走过去,依着规矩,撑麻袋的麻袋,扶斗的扶斗。
这亲手扶斗称粮的活,向来都是户长们的特权,壮丁们只干其他杂差。
并且,从来都是各保之间串换着来,今日负责扶斗称粮的都是其他保下的户长。
李立田把自家推来的麦车推到近前,首先踩上席子,来到官斗前,对他们双满村的刘保长道:“还是我家第一个纳。”
刘保长扯了会心的笑:“李老哥好觉悟,放心,兄弟们自然是会照顾你的。”
李立田点了头,就扛起了袋子,一手在肩头扶着,一手牢牢把着袋口,让麦粒从袋子里稳稳的流到官斗里。
这官斗被一个木架子架起来,直到他肩膀高,往斗里倒粮的时
候,得把麦子高高扛起,往斗中倾倒。
若是一个不注意没把稳袋子,就会撒到斗外,落在席子上。
而纳赋时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掉在地上的粮,分不出你我,就都是公家的了。
李立田看准了斗里的粮食,估摸着这一斗要装满的时候,就一手收紧了袋口停下来。
这时,旁边另一个户长习惯性的抬脚,朝着官斗侧沿磕了一脚。
咣的一声。
麦粒碰撞,错落下沉。
原本刚好装满的斗,又空出了两指宽的空间。
李立田神色一变,愕然看了眼抬脚的那个户长。
第30章
户长的这一脚,即为踢斗。
从这里面能多踢出来多少粮,也就意味着今儿个出活的户长们能私得多少。
保长和都保自是看不上这点小头,向来默认都是给户长们的好处。
因此上,这些户长早就个个练的一脚踢斗绝活。
踢在什么位置,踢几下,每斗能踢下去几升麦,全在他们脚下那把寸劲儿里。
好在刘保长及时开了口,拦住那人朝着官斗继续要踢上的第二脚。
骂了句:“我说老六,不看看这是踢的谁的斗啊?”
虽说大家多少都听说了李立田家的事,知道他家已不同往日。
但到底同为户长,在这样的事上,要互相照应着留些余地。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罪:“嗳,原来也是兄弟。你看我这,实在这几日踢的太多了,没控制住,对不住对不住了。”
但这斗既踢了,就没有不装满的道理。
几人看了李茅没有特殊表示,李立田只好扛起麻袋再次把斗装满。
那户长在官斗上拿手一捋,中间冒了个尖的麦子就在斗里摊平了,恰好平平整整一斗麦。
其他几个户长分别过来一人一把抓起斗里的麦粒,做做检查的样子。
“李老兄的自然是没问题,看看这麦粒打的多干净。”
说罢就合力把这斗麦倒进了红印麻袋。
李立田得了话,在自家两个兄弟的帮衬下,开始一斗一斗的称麦,旁边有人唱喝着计斗数。
李家兄弟三人虽分了院,在仍在一户,田亩加在一起足有五十多亩。仔仔细细的把粮食交完,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
末了,有人高喊一声:“李立田一户,纳粮十五石六斗。”
凉棚下的乡书手在核对过户贴和五等丁产簿后,在两税册子上,李家这一栏记了一笔。
李家的秋苗纳完,收好了地上空了的麻袋。
接下来就该轮到其他家户,李立田想了想,还是打算说些什么。
刘满户在旁盯梢已久,早就防着有人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抢先拦住他的话头。
他特特意的看了看自己姐夫李茅,摆着样子道:“李老兄,兄弟们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双满村属你家地最多,兄弟们来到这干了半晌活,可真真没从你这多拿到一分粮,但要是家家户户如此,大家伙这差事干还是不干了?”
李立田自然明白这些人的弯弯绕,今儿个能照旧对他家网开一面已算不易。
到底把滚在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排在后面的双满村李大龙见状,神色不免低落了几分。
只好老实巴交的扛过自家的麻袋,走到官斗前,冲着围在官斗边的人尴尬笑了笑,也没有人接应,只用眼神示意他动作快些。
李大龙怀着忐忑的心情松开把着袋子的口,金黄的麦流注入斗中。
麦流碰撞着官斗的内壁,伴随着叮叮咣咣适时而动的踢斗之声。这如影随形的踢法,一斗踢满,生生要比不踢要多出三升。
他原本忽忽悠悠的心,也彻底跌到了地下。
唉,就这吧,没法儿呀。
渐渐十几户过去,除了踢斗,每斗最后户长伸手那一抹,多多少少总会抹出一些掉在地下,此时官斗一圈的席面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
还有两户,因为麦子打的粗,带了太多麦壳,不仅乡书手在册子上记了一笔劣麦,更是让他直把官斗装的满满冒尖,麦粒往斗外的席子上流水一样滑落,才算他满了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