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65)
这段知县可不就是活生生的样本。
且不论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让这位段大人宁愿得罪绝大部分势力,也拒不站队。单是这种拒不站队的坚决之意,倒是教他接下来赌局的胜算多了几分。
“廖夫人,似是与刘大学士有旧日之识?”王景禹试探着问。
谁知廖夫人竟自嘲的笑将了起来:“十多年前,我也不过只是豆蔻少女,哪能有机会识得力主朝纲的当朝宰相?”
听廖夫人话如此说,王景禹也不再探问。
想来即使算不上旧日之识,恐怕多少也有些直接或间接的交集。
“夫人此番离县,倒教小子往后少了个吃茶的好去处。”王景禹神情带上了些许皮赖,语调轻松。
廖夫人知他有心调节气氛,只假意白他一眼:“怎得,莫不是还想赖上我,倒贴给你补偿了?”
谁知那少年却真的嘿声一笑,并不言语。
那模样,竟还真个等着廖夫人顺话给他补偿了!
廖夫人一瞪眼,那点沉浸在旧时光里的几缕心绪,统统给拉回了这春风微凉的峦河岸上。
“好个惫懒的小子!”
又想到他本就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又道:“罢了罢了。方才叫那几个夫人来,你也听见了。”
“不过,其实我最瞩意的接手人选,一直都是你。怎么样?若你肯接,不用急着付银给我。待账面活转之时,再分批给付便可。”
这一点王景禹方才也想过,但很快就放弃了。
毕竟,在临南县接下了这药铺的营生,想要能开的下去,没点踏实的靠山是不可能的。
而任何试图自下而上的捅破临南县这层密不透风势力网的尝试,只可能是以卵击石。他只有找准时机,寻隙而出。
“多谢夫人厚意,不过小子只怕暂时还有心无力。”
不必他多说,廖夫人也知道他的顾虑:“既如此,那就便宜她们了,我自然也要狠狠赚一笔。”
“另外,我前儿个已托了宋主事,叫他把小峦山后山那片山场,你的监属权续了十年。也许你这样做是对的,在无人瞩目无人争利的深山丛林里赚些身家,不出挑不扎眼,反倒更稳妥。还有,知县已公布了县试日期,你的具保状,可用得着叫我去请主簿替你说项……”
听到这里,王景禹忙拱了手正色道:“小子感激不尽!山场之事,已是夫人替小子筹谋,小子实不愿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劳动夫人!”
近两年的交往下来,王景禹对廖夫人的行止已算了解,她向来都是独个做主,哪怕需要打通什么关节结交些人面,通常都是靠着自己的盘算交换得来,鲜少会去请肯王端为其出面。
具保这事,临南县除了郭秀才以外别无他选,而廖夫人也已知道郭家是断不肯为王景禹做保的。
想要办成,只怕少不得要拿主簿的官威压一压。
但叫廖夫人如此为他打破循例,去做她私心里实不情愿做的事情,王景禹也不愿如此。
“怎的,不如此,你这次县试不想考了?”廖夫人道。
“小子自是要参加的,夫人不必忧心,小子还有些筹谋,尽力一试,也有成算。”
廖夫人看着这少年将开未开的青涩脸庞,反而笑了:“好,那这件事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告别廖夫人出了后院,王景禹在前院主路一眼见到了迈进院门的王主簿。
只见王端少了往日里那份清闲适宜,着了公服,步履间带着奔忙之意,但气色依旧是稳的,并没在连日密集的公事下显出慌乱和疲态来。
倒是个得闲则闲,得忙亦可忙的主。
王景禹在迎面距离王端五步远时站定,略一躬身:“主簿大人安好。”
王主簿视线一扫,微怔之后便认出了眼前之人。
自他当初连露招揽培养之意,却被这少年人拒绝之后,他便歇了心思,渐渐将这一号人丢在了脑后。只听说,似乎他同自家夫人间或有些往来。
如今的他,只待扫清临南县的尾巴,即可脱身,对这少年也越发淡了。
他脚步丝毫不停,也无任何回应,两人在这丈许的青砖路之上,错身而过。
王景禹也无甚留恋,同样头也不回的出了官舍。
二月十五日,雨水润物,枯木逢春。
这一日,临南县上下热闹欢腾。
主簿大人王端与
县衙班吏都头、两乡都保正各保保长、郭秀才、在郦县常仓任监仓吏的郭显贵,以及其他县中名人,同聚县衙,为新任知县段岭的第一次公开露面造势捧场。
因知县到任之时,立春时节已过,因而选了这立春的后一个雨水节气,举办扶犁鞭春活动,以示重视农业、劝民扶桑。
一大早,段知县身着青绿公服襴衫,头上戴幞头,脚登黑靴,于县衙率众官吏乡保,人力随员手举“春”字牌,行至临南县先农坛祭拜。
路上吸引了不少县民夹道跟随,一为睹新任知县姿容,一为凑这活动热闹。
虽然知县大人要扶犁亲耕之事,也提前张告示使得两乡之民皆知,但今日来观仪的,依旧主要是县城和临近村落的县民。
王景禹跟随着在县民队伍中,从知县走出县衙时起,便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
迎春队伍在先农坛祭拜过后,就近来到附近的田里。知县亲自在备好了耕犁的田地里,扶犁亲耕一二拢地,以祈丰年。
再后,迎春队伍一路返回县衙,将土制的“春牛”抬到县衙大堂前的“迎春池”旁,由知县当众击破“春牛”。牛肚内事先填满的五谷、红枣、干果滚落在地,迎春队伍及观礼的县民纷纷抢食,以期五谷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