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92)
王景禹听完,仍是不肯相信的样子:“成年累月,从郦县绕那么远的路?我瞧这人莫不是不大醒事!”
郭文星见他如此:“你胡说什么?那可是常平仓的张书记!哼,你一个农户子没见过世面,不知别人家是如何迎来送往,倒也不奇怪。”
王景禹闻言略点了点头,料想那掌账本的八成就是姓张的这位了。
可在旁人看来,他就像是在附和一般,搞得郭文星一时发愣。
一直在座位上稳当做着王景禹,此时一掌略撑着书案站起,直视向郭文星:“那不如咱们现在就比比,究竟是谁的学业精。你敢吗,郭文星?”
原本他还需要花些功夫弄清楚,究竟哪一个书记与郭显贵的关系最近。
没想到小朋友们自己送上门了。
郭文星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景禹,他本想这么闹一闹,让王景禹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收拾包袱退学滚蛋。
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敢向自己发起挑战!
他四下看了一圈,整个私塾 ,除了郭教授本人和两名要装看不见的助教不在,整个私塾的人一个不少,就连洒扫的杂役都吃罢饭在窗口看热闹。
还是公然在这样的场合!他要是不应战,脸面岂不是丢光了?
况且,他四岁就启蒙,一直由爷爷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的学到今天。怎么能怕这个泥腿子土包子?
郭文星看着王景禹,一副看手下败将的神情:“比就比!可是既然是比试,就要有说头吧?”
王景禹稍抬眼皮:“谁输,谁就自己滚出私塾。”
一句话中“滚”字咬的最轻,可郭文星简直觉得这个字喷到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
“好!”郭文星一转身,推了把围在身后的人:“都往后退,别碍事!”
那几人连忙也和其他人一样,推到后面围着门和窗,跃跃欲试的看两人的比试。
李念仁担忧的看王景禹:“景禹,你……”
王景禹示意他心安,李念仁便不再多说。
郭文星挺直了腰板:“咱们今日自行比试,不惊动先生,作诗作文这类需要旁人评审的就可省了。就单比经史子集的记诵,谁输谁赢,高下即判,如何?”
听了郭文星的话,围观的人都暗自捏把汗。
这郭文星说的堂皇,可谁不知道,他自幼跟在过秀才身边,是真真正正的从四五岁就发蒙,家里书籍收藏最多,先是七八套蒙学教材,接着经义史书,各类文选文集,论教材功底的扎实程度,这临南县里,他绝对是独一份!
那双满村来的农家子,也就才读了两年的书,除了识字和蒙材的学习,和几套科考必读的经典,又怎么可能赢?
有人暗暗为郭文星的提议不齿,那几个狗腿子则是一脸“你输定了的”表情,挑衅的看着王景禹。
王景禹轻轻笑了笑:“咱们轮流出题,蒙材、经义、史书、诗赋任选,每人问十题。当然,咱们也不能没完没了的在这里背下去,每一题的内容以五百字为限,怎么样?”
郭文星也胜券在握,哼笑:“好。这可是你当众答应的,到时候输的太惨,可别食言赖着不走!”
王景禹:“彼此彼此。”
刘和桂今日原本在一旁随时准备着上前缓和局面,此时见了情形,反倒放下了心,也寻了自己的座位,悠悠然的坐了下去。
他也不打算拦了,拦了这一次拦不住下一次。
不如叫这郭家大公子,自个儿吃了教训,往后反而能消停。
郭文星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谁先问?”
王景禹笑了笑:“郭公子请。”
“好,这是你说的,那我便不客气了!”郭文星道,他才不管自己先问会不会叫人觉得占便宜,赢了他叫他滚蛋就是他的目的!
况且,占不占便宜的,有谁敢多说?
他略一思考,准备第一问就从最难的开始,直接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
当初《广韵》《孝经》《孟子》《论语》《春秋》几册,他爷爷曾经当众考校过,今日必然要舍了这几本。
原典他是绝不会再问的,不若就专问时文集与注疏!
主意已定,郭文星道:“近日教授所授,皆在《文选》《诗格》与《作义要诀》三册,我也不为难你,便拷问你这几篇罢!”
这几册书,是他家中早就有的藏书,他知道王景禹提前不可能接触过。
心底把便宜占尽,面上还偏说的冠冕堂皇。
“《文选》史论章‘公孙弘传赞一首’,前二段!”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都暗自摇头,这《文选》他们都是初学,全篇六十余卷,集文章七百余篇,其中千言以上的篇章不在少数。
李念仁简直气愤到不行。
他们甲班,才读诵了半个月,郭教授也只要求读诵到了“咏史”篇,而郭文星问的,直接是四十卷往后的文章!
这……谁能背的过来?
郭文星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人!
郭文星再次挑衅的勾了笑看王景禹:“怎么样,会背么?不会就认输啊!”
王景禹看着他,并不辩驳,一开口便是朗朗念诵:“此篇史论作者班孟坚,赞曰:公孙弘、卜式倪宽,皆以鸿渐之翼,困於燕雀,远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馀载,海内乿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缺。……”
朗朗声中,有人连忙翻出了《文选》疯狂向后翻阅,找到这一篇,耳听着王景禹的背诵之声,一字一句的比对。
“……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