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载掀起衣袍便下了炕,抬脚就往外走了,连件外套都没顾得上拿。海棠连忙跑去他屋里翻了件斗篷出来,一路追出大门给他送去,不能让他老人家真个吹了冷风,回头着凉生病。眼下虽然已是三月,可长安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现在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怕是等谢文载从镇国公府回来,就已经是晚上了。晚上的春风更加凛冽。
等海棠回到陆栢年房间的时候,就听到哥哥海礁正问陆栢年:“……听表叔公的说法,涂同知好象一直想把这事儿告诉镇国公,却总是语焉不详?这是为什么呢?”
陆栢年道:“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呀。涂荣一直很小心保密,不许身边的人将消息外泄。可陕西都司内部有镇国公府的眼线,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他并没有拦着那些人把事情告诉镇国公,还亲自跑到镇国公面前去说些饱含深意的话,似乎在暗示镇国公来找自己谈话。古里古怪的,怎不叫人心里纳闷呢?老谢如今几乎隔日就要去国公府,会听到风声也不出奇。只是这种事很不光彩,未弄清真相之前,谁都不好往外说去。”
海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他从唐蒙处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回家来告知祖母,祖孙三人立刻前往周家三房询问原委的时候,住在前院的表叔公,其实早就知道周家三房发生了什么事?那他怎么不说呢?!
海礁心里有些委屈。之前他是真的很着急,祖母也是真的很担心。表叔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着急、担心,却一声不吭的?
他忍不住把这事儿跟小妹说了,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埋怨:“虽说我如今每天都要去上学,不象先前那么闲,但我也能帮着四处打探情报的。表叔公得到了要紧消息,怎么就不跟我说一声呢?”
海棠接收到了兄长的怨气,平静地在炕边坐下,问陆栢年:“陆爷爷,表叔公是不是也觉得姨祖父那边太过沉默,希望我们去周家三房帮忙探探口风?”
海礁反应过来,顿时端正了表情:“说得也是。姨祖父既然钻了牛角尖,少不得有人去点醒他。镇国公府不好出面,我们作为三房的亲戚主动关心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陆栢年见他自己想明白了,便微笑道:“不是我们几个老头子故意瞒着你们,实在是……周家三房没动静,我们心里也暗暗着急,就怕他家真个出事了,会牵连到你祖母。你祖父整天忙个不停,还要出外差,我们实在不好给他添乱。本来,若你今日没得到唐家小子示警,明儿我们也要想办法让你们兄妹知道周家三房出事的。棠棠不是就时常与他家的小姑娘通信么?信上不好做手脚,信使总会有说漏嘴的时候。只要你们对周家三房眼下的境况起了疑心,就必定会亲自跑一趟,问个究竟。”
海棠海礁恍然,原来他们本就是被老爷子们盯上的工具人了,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主动跳坑,就先被别人截了胡。
海棠笑道:“陆爷爷,这就是你们不厚道了。大家这么熟了,都是一家人,你们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直说呢?”
海礁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陆栢年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不得已。这毕竟是周家内务,外人不好多言。镇国公打定了主意要等周世功先开口,我们怎好违命?想要做些什么,也要尽可能不着痕迹。没想到你们会得到消息,主动插手进来。当时你们祖孙走得急,我们匆忙间来不及解释,只好等你们回家再说了。你们毕竟是周家三房姻亲,闻讯前去关心一二,也是人之常情。你们的消息又来自唐家,与镇国公府无关,就算涂荣知道了,也是无碍的。”
海棠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这是为什么?涂荣知道镇国公府主动插手周家三房的事,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海礁也反应过来了:“这几天,他都在镇国公面前暗示了些什么?他到底有何目的?!”
第418章 虚空对峙
陆栢年也说不清楚,关于这件事,他大部分是听谢文载说的,也有曹耕云从友人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谢文载的消息来源,自然是镇国公府,也有老军师那边给他的一点语焉不详的暗示。
由于老军师曾经是周家三房老太爷的幕僚,如今周家三房被卷入了通敌案,他要避嫌,也不好主动过问此事,因此近日一直留在老兵庄子的家中,埋头专心教导周家四房的小少爷周奕君。他尽可能不去打听相关的消息,但离城之前,还是给老同事谢文载送了封信的。
在信里,老军师坦言自己感觉有些不妙。涂荣到长安后,表现得太过平和、太过友好了,反倒让人感到不安。三十多年来,皇帝对于周家一直是戒备猜忌与埋怨多过信任,哪怕这两年他与周家的关系明显有所好转,老军师也不敢相信,皇帝对周家已恢复了完全的信任。
若果真如此,皇帝就不会仅仅是提拔了一个周家子弟进禁军任职,而是会直接启用周家在京城的代表承恩侯出仕任官了。朝廷对于西北边军的粮草支援,也不会继续维持往年的六成数量,而应该增加到原本该有的正常数值才是。
既然皇帝对周家依然有猜忌,他的心腹对周家就不可能真心友好。此番周家三房出事,涂荣居然能沉得住气,只是埋头调查,而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必定是另有图谋。
老军师担心,涂荣——准确地说是涂荣身后的皇帝——图谋的不是周家三房,而是镇国公府。万一周家三房显露的把柄对周氏全族伤害太大,镇国公府不得不为了顾全大局而向皇帝一方做出退让,答应皇帝的某些条件,极有可能会不利于西北边军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