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能为了保八皇子的储位,就对升斗小民赶尽杀绝,那就算他没有提任何建议,也不代表皇帝不会想到这一层。到时候,结果仍旧是一样的。
这是孙家奸臣的错,也是皇帝心狠手辣的缘故。若换成是个宽仁开明的仁君,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金嘉树感觉自己心头的郁闷消散了许多,心情也没那么难过了,似乎连腰杆都比先前挺直了些,也有闲心跟海棠说几句闲话了。
他向海棠道谢:“海妹妹,多谢你开解我,我如今好过多了。”
海棠看着他的双眼,心想他看起来似乎是精神了一些,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能想开是好事:“这就对啦!你既不是下命令的那一个,也没有决策权,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当年谢表叔公奉吴文安公之命起草了奏折,惹恼了皇帝和孙家,自己被贬官流放,牵连了许多人,可他老人家却从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也不觉得是自己害了人。因为他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绝不会为了别人的过错而内耗自己。金大哥是表叔公的学生,不但要向表叔公学习经史子集,也要学习他老人家的坚强自信啊!”
金嘉树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了头:“是我钻牛角尖了。其实,就算我什么都没说,皇上也照样会被二房的所作所为激怒的。二房的人自寻死路,就算没有我的话,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实在没必要为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难过。”
海棠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啊……是啊,没错,就是这样!”
她暗暗提醒自己,她本不该知道金嘉树的秘密,可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更不能让他知道,其实上辈子的金家二房同样害死了金举人一家,却从来没有人因此灭他们的口。皇帝上辈子什么都没做,这辈子会改变想法,其实真的很有可能是跟他那个建议有关……
罢了,谁也无法扭转皇帝的想法,想开点就好了。
海棠迅速转移了话题:“金大哥,麻嬷嬷前两天无意中看了我的针线,夸我做得好呢,还托我给她做一身新比甲。我阿奶叫我往新衣上绣些花纹作装饰,我心里拿不定主意。你可知道,麻嬷嬷比较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吗?”
金嘉树随口道:“嬷嬷平日里喜欢规整的图样,具体是什么纹样,我也说不清楚。你只管挑几个横平竖直、线条规整的花样便是了。”
海棠应着声,随手拿过纸笔,画了几个简单的示意图给他看:“你觉得这几种花样如何?”
金嘉树探头看了几眼:“挺好的,随便哪个都好看。”
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海棠心中暗叹。不过这本来就只是借口,她拿来拖时间的而已。哥哥海礁这时候应该洗完澡了吧?穿好衣裳了吗?她是不是该过去叫他一声?把晚饭带到西厢书房里吃,也是一样的。
海棠正犹豫着,便听得金嘉树笑道:“怪不得麻嬷嬷会夸奖海妹妹的针线做得好呢。瞧你随手就能画出那么多好看的纹样,便可知你的技艺不凡。麻嬷嬷平日里也时常夸你和海哥见多识广,跟京城高门大户出身的权贵子女相比,也不差什么。”
海棠心中一凛,只觉得这夸奖有些不同寻常。
她面上不露声色,仿佛不经意地回头微笑:“哦?麻嬷嬷这话可太抬举我和哥哥了。她怎么会这样说呢?”
第606章 心惊
金嘉树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的,他只当自己是在跟海棠闲聊。
他的思想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震荡,如今不过是初初平息,暂时还想不到太多。
因此他随口就回答了海棠的问题:“海哥和你平日里可没少帮我出主意,许多主意都考虑得又细致又周到。麻嬷嬷听我说起后,一直夸你们细心。”
他举了个例子。当初他为麻尚仪选择房间的时候,放弃了位置更方便的南屋,就是因为南屋照不见阳光,潮气大,对于麻尚仪这种在宫中住了几十年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因为宫中潮气也挺大的,她的腰腿很可能已经有毛病了,继续住在潮气重的屋子里,没几年就会行走困难。
金嘉树本来没想到南屋有潮气的问题,只是海家兄妹这么提议,他便给麻尚仪安排了采光通风条件都更好的东厢房,又增加了东厢房的窗户。麻尚仪是来过金家的,知道原本的屋子不是这个模样,见他为自己的住处做了那么多修改,自然要问为何如此。金嘉树告诉她自己的考量后,她就没少夸海家兄妹考虑周到。
她还说:“没想到海家的哥儿和姐儿居然能看出我的腿脚不好,有多年的风湿病。我在人前从来不曾显露过,自问也算掩饰得当。如今想来,其实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会掩饰,早就露出破绽来了。恐怕许多见过我的人都心知肚明,私底下没少笑话我老太婆硬撑吧?”
金嘉树当时连声安慰她,表示自己就一点儿破绽都没看出来。若不是麻尚仪自己承认,他还觉得海家兄妹的提议是杞人忧天呢,哪里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猜中了呢?
一般人只会觉得皇宫里的屋子再好不过了,哪怕宫人住的屋子不如太后、皇帝、后妃们的屋子敞亮,象麻尚仪这样的心腹宫人、高阶女官,也没理由住在潮湿的屋子里,还一住就是几十年。金嘉树不知道海家兄妹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心里还认为马舅爷的腿疾起因就是致使他们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
可麻尚仪听了,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皇宫里的女官住的屋子,跟西北边疆大战期间军官所住的营帐,那是一回事吗?哪怕海家兄妹的表叔公就是三十多年前从京城贬到西北的探花郎谢文载,也没理由知道后宫建筑的情况。他们这都是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