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树只觉得这是海家兄妹聪明过人的证据,但海棠却听得暗暗心惊。
她怎会知道慈宁宫中女官们住的屋子潮气大?那自然是因为她住过呀!
虽然上辈子她刚进宫做小宫女时,侍候过的不是太后而是太妃,女官和大宫女们住的是什么屋子,她也是见过的。她跟吴琼打探过,慈宁宫里的格局在过去五六十年里没有大变化,只有部分房屋经历过修缮,那么女官与大宫女们的住处,肯定依然还有着采光差、通风不良、潮气重的毛病。
至于麻尚仪平日里的掩饰功夫好,没露出风湿病的症状……她又不是没见过宫中体面的老女官,硬撑着装出身体健康、行走如常的模样来,生怕一朝老病,就被主子以荣养的名义礼送出宫,从此不复昔日风光……麻尚仪平日走路时的姿态,她看着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海棠在心中暗叹,她仗着长安距离京城足够遥远,又没预料到会有宫中女官降临,平日里说话行事都太过随意了。一时不慎露出的破绽,如今随时都会引起麻尚仪的疑心。她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才好……
这么想着,她便压低声音对金嘉树道:“我跟吴家姐姐通过信,她跟我提过慈宁宫的屋子,很多都有潮气。她母亲归夫人就没少抱怨这些,说是住在宫里的那些年,她们被困在小院子里无法走动,身上出了许多毛病,却没法看太医……”
把事情推到归夫人头上,金嘉树立刻就能理解了:“我听说过这位夫人的事,她经常抱怨吧?我姨母一直对她礼敬有加,可她从来没把我姨母放在眼里。哪怕我姨母如今已经封了妃,她也总是当我姨母是宫人,说话从无敬意。”
金嘉树对归夫人印象很差。他与吴珂是同窗,看到吴珂身上那清晰的被打压冷待多年的痕迹,就更是同情其际遇,厌恶归夫人为人。
事情似乎是搪塞过去了?
海棠见金嘉树没有起疑心,便继续转移话题:“那位夫人如今生了病,已经不能在人前大放厥词了,咱们不必理会她。麻嬷嬷喜欢规整的图案,那她喜欢在衣裳上添加绣纹做装饰吗?我想给她的比甲镶个边,再掐个牙。”
金嘉树对这些女红上的事一窍不通,只道:“海妹妹看着办就好。你的针线素来做得出色,嬷嬷也十分信任你,想来你怎么做,她都会喜欢的。她还说你针法出众呢!”
海棠眨了眨眼,提起了小心:“麻嬷嬷夸我的针法了?”
“是呀,说你的针法很特别,长安城里再难找第二个象你这样的人了。”金嘉树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夸张了,笑道,“麻嬷嬷应该是在夸奖你的天赋过人。我觉得她老人家说得挺对的。”
海棠故意露出害羞的表情:“这可就太过奖了,我可不敢认。麻嬷嬷这么说,我都快要相信是真的了。”
“那你就当作是真的好了。”金嘉树笑道,“麻嬷嬷说话从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不会平白无故说些客套话哄人。她既然这么说,可见海妹妹确实十分出色!”
“什么出色?”海礁推门而入,刚好听到话尾,“你们在说什么呢?小金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海棠起身给兄长让座:“哥哥洗好了?可用了晚饭?金大哥刚才过来找你,见你正洗澡,就没去打搅。我们随便说些闲话打发时间来着。”
海礁随口回答:“刚刚随便吃了点。小金怎么这时候过来找我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金嘉树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不打算再拿金大姑的话题来麻烦海礁了,只随口说:“没什么,晚上没什么事,海奶奶过去找嬷嬷说话,我便来找你聊聊天。”
海棠把西厢书房让给了他们二人,自己轻轻转身出了门,回后院房间去了。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立刻就变了脸。
她在金家只是在麻嬷嬷那件针线活上缝了几针而已,用的还是再普通不过的针法,那有什么问题吗?怎么就让麻尚仪觉得特别了?!
麻尚仪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第607章 应对之策
海棠仔细回想自己在金家做那件针线时的每一个细节。
针法没有问题,说话也没露破绽,那么就是……收针时犯错了?!
海棠想起来了。当时马氏让她在麻尚仪那件针线上绣几针,好让后者瞧瞧她的针线本事。她一时拗不过,只好照做,心里却一直很小心,生怕用了特别的手法,会被人看出来,因此采用了长安本地常见的针法,烂大街的那一种,十分仔细地绣了几行针脚。
只是麻尚仪回来的时候,她在屋里听到了脚步声,便迅速收针,把针线递回给了祖母。收针用的是她平日惯用的手法,偏偏那是她在宫里学的,由某个慈宁宫针线房积年老宫人独创的针法,简单又美观,能完美地将线头隐藏起来。
她用这种收针手法已经有二三十年了,早已熟悉得如同呼吸一般,根本不必多想,下意识地就那么收了。
难不成就是这一点,引起了麻尚仪的怀疑?她这是觉得从小在边城长大的女孩子,不应该懂得这种宫中独创的手法?
如果是这样,那海棠也只能自认倒霉。她是粗心了些没错,但这一点收针的针脚,就能叫麻尚仪看出破绽来。这位退役女官的眼睛也够利的,而且疑心着实大了些。为了这点小疑问,她竟然就把那么多衣料、毛皮交给邻家的小姑娘,托对方给自己做新衣裳了。万一衣裳没做好,她岂不是要平白赔了料子与毛皮?这些材料算起来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