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州雪(36)
黎烟下意识用手抓住男人的手臂,他穿了件白衬衫,衣袖挽上去,难免手指贴肉,她的手心立刻出了汗。
“几个月不见,路也不会走了?”
她站好,“孟叔叔,你还生我的气吗?”
“一场气生三个月,小烟,那样我也未免太小气了。”
她有些委屈:“那你怎么都不联系我?”
“一开始是想晾一晾你,后来,是工作真的有些忙。”
“你生气的时候都这样不理人吗?”
其他人去了餐厅,只有他俩站在石子路上说话。
孟斯奕:“我不是个爱生气的人,可做家长的大概都爱草木皆兵,小烟,我实在怕你再行差踏错。”
家长。
她像是吞了个酸桃子。
“孟叔叔,其实你也应该向我道歉。”
孟斯奕一脸等着听她强词夺理的表情:“怎么说?”
“你的冷暴力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他伸手捏捏她低垂扎着的丸子头:“好,那么为了弥补黎烟同学幼小心灵受到的伤害,后天我去南城出差,带你一起吧。”
“您出差我去干嘛?陪皇帝上朝吗?”黎烟猜想一定特没意思。
“既然这样,”孟斯奕故意遗憾地说,“那南城的烟花秀我就不带你去了,票还挺难抢的,可惜了。”
说着他就要走。
黎烟双手拉住男人,“别呀孟叔叔。”
“我去。”
孟斯奕无奈一笑,没再逗她,“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大概会在那待一周,你带好换洗衣物。”
“这趟出去,就当奖励你期末考进步。”
“小烟,以后别再犯上次那样的错,你孟叔叔担待不起你的人生出一点纰漏。”
孟斯奕知道她考试进步。
原来这几个月他也并不是对她漠不关心。
一个忙的连睡眠时间都需要压缩的人,还能想起过问一个高中生的近况,黎烟简直觉得自己惹他生气真是该死。
“好。”黎烟诚恳地点头。
“走吧,吃饭了。”
“嗯。”
她跟在他后面,悄悄踩住他的影子。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慕一个人,就爱他的影子。
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变成尼采口中的那个——病得很深的一类动物。
深到身体血管阡陌纵横,却找不着一条不爱他的路。
第21章
造梦恨比爱长久
下午,黎烟把《家园》完成。
老爷子反复观摩夸赞,将装裱的重任交给孟斯奕。
画框选的是老木雕花板,纯手工订制,好在不需等,当天就拿货。
外框和里框都是榉木材质,替换了前厅先前悬挂的那幅山水画。
选画框一来一回,就到了傍晚。
孟斯奕刚回来就被喊进老爷子书房里。
黎烟正读独自望着墙上的画出神,就听从书房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黎烟走过去,书房的门紧闭,听声音,是老爷子在训斥孟政。
孟颖带着孟晚晚在楼上玩芭比娃娃,此时孟家的大人全在这道门里面。
“你这个不争气的!都这个年纪了还没个正行,你娶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算个什么事儿?不说你儿子今年都比人家大,小颖今年都十八啦,你要让儿女在外面被说闲话吗?”
“爸,您这是道德绑架,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的人生娶谁都是我的自由,反正晓卉明儿个就来拜访您,到时候可别弄得人下不来台。”
老爷子捂住胸口,深觉早晚被这个竖子气死。
孟泽上前扶住老爷子,“大哥,少说几句,爸身体受不住。”
孟思娴一直看不惯她这个大哥:“没看出来啊孟政,一把年纪还玩儿这么花。”
“孟思娴请你放
尊重点,我是你大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对我评头论足。”
“我还就评了,怎么着吧。”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方锡宁护在孟思娴前头,以免让局面不受控制。
“思娴,理智些。”
屋子里,唯独孟斯奕始终未发一言。
他的父亲从来是一个不懂得责任的人,做任何事总是兴之所起,至于结果是乘兴还是败兴,那就要看命了。
孟政和母亲是在孟颖出生的那年离婚的,那时候孟斯奕十二岁,短短的十二载光阴,父亲这一角色在他人生中基本缺席。
孟政没有出席过他的家长会,也没有和他打过篮球,就连合照都屈指可数。孟政总说外面有多壮观的山川河流,却又总嫌女人和孩童麻烦,不愿与他们同去。好不容易回家,总是一张张摆弄带回的照片,又或和朋友没完没了通电话。
孟斯奕亲耳听见过父亲在母亲坐月子期间与其他女人说不堪入耳的暧昧语言。
他从不敢为此愤怒,因为任何动荡的情绪都因为在乎。
他不想继续在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爷爷告诉他:“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自己的成长既然已不需他的参加,那就让他离自己的心也远些吧,孟斯奕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不知不觉,他几乎偏执的要求自己往与孟政完全相反的地方走。
他要求自己重责任、重情义、情绪平稳、志向远大、爱护家人,假使有一日他结婚,那也必定从一而终、之死靡它。
若说他击碎过自己,那么他也重塑了自己。
“阿奕,你怎么想?”老爷子穿过众人,站在自己一手教大的孙子面前。
虽然孟斯奕平日也时常惹老爷子生气,但骨子里是沉稳知礼的。
他面对众人,语气依旧如平时一般不急不缓:“爷爷,我尊重世上所有人和事,唯对他的事情不愿置喙,您也别再去问小颖,刚放假,不要毁了她的好心情。若有客人上门,就在外订一桌餐席吧,没必要来家里,到时候烦劳小叔和姑姑作陪,我和孟颖就先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