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州雪(72)
她太旁若无人,根本没在意身边男人盯着她看了多久。黎烟无法形容那种眼神,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平静的凝视。
黎烟提议从这里下去,说着脚就要沾地,“看吧,刚刚就不该擦。”
孟斯奕挡住她落下的腿,“我背你下去。”
“别了吧。”
“怕什么。”他不由分说,让她趴在自己背上。
下去的梯子并不陡,扶手也是加固加粗的,可她仍感到心颤。
黎烟今天穿的本就足够清凉,孟斯奕身上现在也只有一件短袖,她不想和他肉贴肉,太近了,容易让许多弥散的感觉重新萌芽。
可她仍旧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身家性命系于一体。他偏偏使坏,走到一半停住,叫她贴的更紧。牛仔裤包裹着一双纤细的腿,似蜿蜒的树根缠绕住
他的。
“孟叔叔,你停下做什么?”
“黎烟,如果让你选,我和宋初霁谁更重要?”
“这种时候让我回答?”她像是被绑在悬崖上严刑拷打的犯人,一个不慎就容易被丢下去。
“所以,你想清楚再说。”
“孟叔叔,这是没办法排序的。”
男人的眸子沉了沉,“没法排序”本身就意味着他没赢。
孟斯奕没继续为难她。
黑色高跟鞋倒在梯子旁边,他捡起来为她穿上,等她站定后,扶着她手腕跨回半封闭的窗,进了屋内。
今夜他们说了这几年来最多的话,诗里说百年俱是梦,黎烟觉得今晚尤是。
两人乘直升电梯下楼,黎烟站在孟斯奕身后一些,暗自打量他背影时发现他黑色短袖的领口不知何时夹了一根黑直的发,想来是刚刚被他背着时自己落下的。
她抬手,指尖捏住,轻轻一拉,细密的发从他领口拽出。
男人回了回头。
有点痒。
电梯抵达一楼的时候,黎烟松开了手,头发飘落下去。
“你的头发又长长了。”出电梯之前,她听见他说。
门打开的一瞬,鼓点密集的乐声仿似真的穿透耳膜,让人想起一个老土的词,“欲仙。欲死”。孟颖与Jason浑身湿透,两人痴缠在一起,如同一本画面香艳的禁书。
身边男人脸色铁青,黎烟心中默默为孟颖哀悼。
“孟颖。”孟斯奕轻咳一声,脸色阴沉如某一年他去网吧捉自己,但黎烟想孟颖犯的罪过是比自己大些的,毕竟如此这般的孟浪事,着实不该出现在孟斯奕的眼皮底下。
孟颖闻声回头,看清楚叫自己的人是谁时瞳孔地震了一次,然后赶忙把自己纠缠在Jason脖子上的手臂收回,满脸心虚、气若游丝地叫了句:“大哥。”
Jason不明情况,企图贴近她,孟颖连声大喊:“Don‘ttouchme!”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静下来。
后来派对就莫名其妙的散了,只留满地的空酒瓶和香烟碎屑。
孟斯奕转头跟黎烟说:“小烟,你去找间客房休息,我有话要和小颖说。”
孟颖朝黎烟投来求助的目光,黎烟听孟斯奕的话去客房休息,经过孟颖时小声说了句:“自求多福。”
不知当晚孟斯奕对孟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不久之后孟颖便与Jason分了手,结束了一年的gap,专心投入最后的校园生活。
开始黎烟还有些担心,但她后来丝毫未在孟颖身上看出情感破裂的悲痛。
对此孟颖只轻飘飘说了句:“不过是个男人。”
男人而已,遍地都是,无足轻重。
黎烟心想,这世上大概除了从前的林宴沉,在孟颖的世界里所有男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孟斯奕让孟颖与Jason分开是十分明智的,因为不久之后,黎烟就听同校的朋友说,Jason是个“瘾君子”。
她将这件事告诉孟颖,孟颖一朝被蛇咬,深觉社会险恶,于是最后一年留学生活她化身三好青年,再没有参加过这类狂欢聚会。
其实及时抽身也是一种幸运。
时间回到那晚。
黎烟躺在陌生的床上,有点睡不着,她最近的睡眠还算不错,之所以忽然失眠,她想除了因为不适应这张床,还因为今天和孟斯奕说了太多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斯奕的言语间令她觉得,长久以来两人之间默允的那条界限开始有点模糊。
若有似无的靠近,如同缓慢渗透的荼毒,她以为自己早已免疫,而病症发作只在一夕。
那杯特调令她口干舌燥。
黎烟掀开被褥,下楼。她不怎么习惯这里的地毯,软到令人觉得会随时踩空。
厨房灯亮着。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穿洁净的睡衣坐在岛台边喝一瓶水,一旁的手机接通电话,放着免提。
对面的女声似有连绵不绝的话要说,从家里的装修聊到服装首饰,从名人轶事说到明星八卦,黎烟从未见识过如此健谈的人。
听声音,该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
家中又给他介绍对象了吗?黎烟麻木地想。
脚步继续,进厨房倒水。
她有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尽量让自己不要打扰到电话对面滔滔不绝的人。
类似的事这些年已经够多,起初她还兴致勃勃地与别人斗一斗,如今却觉得无趣得很。她该学许多年前陈顷妤的洒脱,也该学夏韵的趋利避害,唯独不该学小姨的痴情错付。
黎烟有些为电话对面的人惋惜,单纯的心智腐蚀不了一个成年男人,她顶多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晴好的天气,眨眼就过去。
见黎烟小心翼翼的动作,孟斯奕气不打一处来:“你蹑手蹑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