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222)
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杯子握得那么紧,指尖都泛了白,陈细酌不可能会觉得他只是因为紧张。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敲锣打鼓似地响。
“没必要。”
他嘴角微动,显然有没有必要,仍然是他说了算。
陈唤觉得有必要,就做,依然不会管你如何想。
陈细酌看着他擦过,已经干了的头发跟仍然贴在身上的衣领,忽然就有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压没了那些微酸涩,笑说:“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满意,老天已经告诉你了。”
陈唤,连上天都在阻止你来见我。
暴雨,车祸。
哪一样都不是吉利的。
她从前听他们讲从桉身上的玉佩,以为生意人都是很忌讳这些,风水什么的,不然木雯又为什么会让她到地下室去等人。
陈细酌那里有个说法,女孩不是孩子,是姑娘,是即使写进族谱也不被承认的孩子,是由亲朋好友来问都只会说家里有一个的姑娘,她外婆从来都只说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姑娘。
而家里只有一个姑娘若是从小无人管顾,父母离异,那便是克父克母,是不详的命。
妗母也是因为家里有了表哥,算是有了孩子,才同意舅舅把她接回来。
而现在老天昭告着于他不详的人,依然是陈细酌。
岁月变幻,坐在原地的是她,赶来的人也依旧是陈唤。
他推开的玻璃门不如地下室那般厚重,她依然坐着等他,狼狈的却变成了她等的人。
松开杯子,指尖有些发颤,被他压下,陈唤叹了口气。
“陈细酌,我以为我表达得很清楚了。”
真好笑。
原来人总是更喜欢得不到的。
“决定不要随便做,这是你教我的。”
沉默。
陈细酌冷笑,抓着大衣站起身,说你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啊。
随即越过陈唤就往外走,背对着,没看到他起身时动作在原地停顿几秒,才追上去。
陈细酌站在门外的走廊下,着低头,打开手机软件叫车。
陈唤推门出来,没开口,只陪她在一旁等。
其实不是,他想说陈细酌你怎么把我的话记那么清楚。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高中?
他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但难得看着她笑,陈唤又不愿打破。
大概是老天都眷顾他,这雨水渐下不断,越来越大,就跟瀑布落在眼前似的,站在屋檐下都能被溅上水点,路上仍然堵得要死,往来车辆的雨刮器不停地动,视线仍然模糊。
陈唤头一次庆幸a市今年最大的一场雨被自己赶上,陈细酌叫不到车。
不同那日陈细酌走出屋檐陪他淋雪,此时陈细酌被迫站在屋檐下同他避雨。
陈细酌低着头,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可注意力又不自觉落在陈唤全是泥点的鞋边上。
他没洁癖,但很事儿,东西别人碰过的不要,衣服沾上一点水就不穿,新买来的鞋子不合脚一言不发就换。
高中时吃的普通午饭堪比顶级酒店宴会的材料跟样式,菜式天天都在变,不挑食但有一点口味不合心情,或者陈唤看着就不舒服的,一筷子都不会再动。
很难想象他会顶着一身脏衣服,连头发也只是草草擦干,坐着吃了顿残羹剩饭。
熟悉的气息被雨水冲散,只余冷凝的草腥。
“你可以不允许我后悔,但我没犹豫过。”
他从来没有犹豫过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也毫无犹豫地被她吸引。
所以陈细酌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不详,而是一切欲望的本源。
陈唤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怎样的吸引力。
她深知他秉性恶劣又如何?
他亦然深觉她明知故犯。
遇见陈细酌之前,陈唤从来没想过有人能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勾得他没了魂。
本来连初见也不是意外,在一句话都没开口说出之前,在一个对视都未曾拥有之前,陈细酌就已经强势地,漫不经心地从他人口中挤进陈唤的生活。
后来不着痕迹的一次次眼神交错,风吹拂过就能察觉的熟悉气息,夏日时走廊里有意无意的肢体碰撞,秋日微凉手背,围巾包裹着露出的一双眼,锐却在笑。
再到后来他跟这人终于搭上线,日日让家里酒店送了午饭过来,再跟她一起找地方吃饭。
半个饭搭子。
那时候陈唤是这样想陈细酌的,觉得她又事儿,还招摇,跟自己简直是绝配了。
上学那么无聊,就是在给自己找乐子啊。
谁知道这是爱。
木雯陈烨爱他,外公阿舅爱他,周白予也爱他,陈唤都理所应当地受着,因为他也同等地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
至于陈细酌。
那时候的陈唤怎么知道什么是爱情啊。
不过是觉得这人特别,有趣。
天地良心,他一开始是真没生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就连确定关系的冲动都没有。
竟然还会觉得那会的状态特别好,他骂自己是没吃过细糠才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所以陈细酌当然可以怪他后悔要把人牢牢抓手里,但他从有这个想法的刹那,只是愈发坚定,从没动摇过。
只是他不会爱人。
是他自己没早早学会如何爱人。
是他的问题,他会认。
陈细酌不置可否,不是陈唤的所有想法她都愿意回应。
其实跟陈唤总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不同,她很少能清楚陈唤到底在想什么,这人总是太会藏,用想一出是一出的游戏人生的态度掩盖他的真正需求,他张狂之下的真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