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92)
与其说不敢冒犯,汤新梧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尊重,她并不反感跟他做朋友。
挺新鲜的。
她没什么朋友。
但陈细酌一直都很小心,即使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始终能感觉到汤新梧的善意。
这让她更诧异。
“汤教授。”
陈细酌决定不兜圈子。
“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你。”
“陈老师再这么客气,我会以为自己哪里冒犯到你。”
两人都笑起来。
“我就是想问,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为了避免自己像是搭讪,陈细酌微微偏偏头,伸手摊掌有些无奈:“我是说您上次碰杯时候的那句久违?”
话音刚落陈细酌就迅速找补:“也可能是我听错了,我记性有时候不太好。”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用商人的思维跟眼前的老师相处,说实话陈细酌其实一直很尊重文化人,对待那些真正有内蕴的老师她都很敬重。
心里有些不适于自己的过于精明,滴水不漏在他眼前反而如破泉。
汤新梧镜片后的神色温柔,语气里带着笑意:“嗯,确实,陈老师记性似乎不太好。”
陈细酌:“……”
本来就是自谦,他这样说陈细酌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合适。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记性不好,她是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会同汤新梧这样的人有交集。
汤新梧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歧义,带着点歉意开口:“不好意思,我忘记你那时候大概是没见过我。”
陈细酌静静等着他开口。
“你高中的时候在一个机构代过课。”
“嗯……”
陈细酌皱了下鼻子:“我高中的时候其实在很多地方都代过课。”
汤新梧:“……”
第47章
陈细酌硬着头皮开口道:“汤老师说的是在哪家机构?我应该是没忘的。”
他轻笑。
“你那时候因为一起学生之间的纠纷,被迫辞职离开,没有获得应有的工资和离职赔偿。”
陈细酌心神一动。
过去并不是羞耻的,但在一个不算熟悉的人面前,忽然被揭开过去窘迫不堪的一面……她抿着唇,嗓子有些发紧。
“我那天刚好去机构处理事情,碰到你跟你的同伴在跟带教班主任争执,但那时有急事,等我从办公室出来你们已经走了。那件事情我后来了解到并不是你的问题,我辞退了相关负责人。”
这话仿佛在汤新梧心里转了很多圈,说出来时自然而然逻辑有序。
“虽然过去很多年了,可能有些晚。”
陈细酌一怔。
那次如果不是沈清茶偶然间碰到,心思缜密录了音,事情不会那么快被解决,她的名声跟财路大概就要断送在那里。
从那次之后,陈细酌一直很注意跟学生之间的相处,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比从前注意得更甚。
夜晚的风微凉带着清新,就如同汤新梧这个人带来的感觉一样,永远是恰到好处的舒适温柔。
“很抱歉那时候明明看见了,但是作为机构的主管没有能够及时做正确的事,后面我用机构的电话找过你,但是陈老师你没有接,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再被打扰,便没有再试图联系过你。”
那个连锁机构是汤家的产
业之一,那段时间他正在跟叔叔进行交接工作。
他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相关人员全部开除,又封口了那位学生的家长,后来查到陈细酌去了另一家机构,便欠了个人情,让朋友寻由头暗暗把陈细酌应该拿到的钱补上。
这些汤新梧没打算说。
再一次真正见面,他犹豫过,却还是想同她真正说句抱歉。
陈细酌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还会被翻出来,更以一种近似于沉冤昭雪的姿态,穿过她那不堪又狼狈痛苦的少女时代,再次展现在她眼前。
就像……将那些不平冤屈真正打破。
此刻两人站在路灯下,见陈细酌抱着手臂,汤新梧微不可查地偏过身为她挡风。
她并不怀疑汤新梧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她这些年在外闯荡,实在见到了太多坏的,乍然遇到这样一个不算俗世意义上的好人,却“好”得她有些愣怔。
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在冷风里有些迷惑神经。
一时间陈细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她理应是立刻笑着开口,说这点小事没关系,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我也都解决好了,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问题,不用放在心上。
等汤新梧回应了,她再客套地说感谢他,下次请他吃饭,然后有没有下次她其实也不知道。
但如今,陈细酌清晰看见了他眼里的诚恳,顿时有几分不可思议。
“汤教授。”
察觉到她态度细微转变,汤新梧开口:“陈老师的汤教授好像没那么客套,但朋友都叫我新梧。”
汤新梧克己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
很平静,被骗的人也很平静,就像这个谎言无伤大雅。
陈细酌从善如流笑笑,但还是有些瞧不出来的局促。
很微妙,几乎随着风里的花香消散。
“汤教授。新梧?你是辅修过心理学吗。”
陈细酌能应付得了所有的坏,因为她没没接收过多少人的好,这太好辨别了。
可汤新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陈细酌也就是随口一打趣,汤新梧却沉默些许,才开口说自己教过心理学辅修课。
她大学时也有这种辅修课,但她第一学期没选这个,后来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