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手上的镶宝指甲深深嵌进章氏的脖子里,鲜血一滴滴地流到地上。
章氏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猛地抽搐两下,声息全无。
“我本来就不愿让越儿当太子妃,章氏是内定的最终人选。我只是低估了一个小姑娘的残忍和忌妒心。”
苏寂一松手,章氏的尸体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宁渊死死地盯着苏寂的脸,双目眦裂出血:“父皇不会饶过你的,父皇——”
苏寂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有长大。
她没有真的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转过身,淡淡地道:“来人——随本宫摆驾,去看皇上。”
宁渊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你——你想对父皇动手?!”
苏寂根本连头都懒得回。
“皇后!皇后!皇后!苏寂,苏寂!”太子宁渊连滚带爬,还没追上去,就被几个侍卫拼命地摁住了。
他看着苏寂的背影,仿佛有把刀狠狠刺进心脏,剜着最柔软最脆弱的肉。鲜血和五脏暴露在空气中,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就仿佛懦弱卑微的存在,在真正强大的力量面前,连稍微反抗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被屠戮、被掠夺。
天亮的时候,宫中突然敲响了丧钟。
寒鸦从枝头惊起,呼啦啦掠过宫墙。宫人纷纷四下奔走,惊慌失措:“皇上驾崩啦!皇上,皇上驾崩啦!”
宁渊拿着剑闯进皇帝寝宫,第一眼就看见景毅帝躺在榻上,面色安详,嘴角竟然带着笑意,非常欣喜非常愉悦一般。苏寂站在病榻前,这一次她弯下了腰,双手紧紧抓着锦被,用力之大甚至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宁渊走过去,发现她紧紧咬着牙,满嘴的血。脸上却是干干的,完全没有眼泪。
周围人见到太子来了,全都哭号着跪在地上。
“太子——”苏寂终于开了口,声音极度嘶哑,“准备登基吧——太子。”
宁渊一惊,只见她突然身体一软。
他仓促伸手,这一次苏寂完全倒在了他怀里。
这个女人这样苍白并且清瘦,昏迷的脸上甚至显出一点无辜来,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这一年正月,景毅帝病逝,太子宁渊登基,改国号奉贤。
因皇帝未曾大婚,苏太后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时间过得飞快,先帝大葬的煊赫还没过去,登基大典的风光便烟消云散了;先帝驾崩那一夜的种种猜测仿佛昨天还在宫中流传,转眼间便被埋葬在了厚厚宫墙的阴影下。
就如同当年的太子每晚去皇后宫中念书,如今的新帝也每天去太后宫中学习处理政事,只是时间从晚上改到了下午。某次宁渊状若无意地问起,苏寂不动声色地道:“皇上大了,哀家又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怎能不避嫌呢。”
避嫌?宁渊心中一动。
苏寂今年不过二十有余,看上去跟当年刚进宫时没什么区别。而他,已经长成大人了。
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避嫌。他对这个女人的恨和倾慕贯穿了整个少年时代,燃烧了他人生中最初最暴烈的激情。
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还有所谓的男女之嫌。
新帝登基第二年寿辰,八方小国来贺。这样正式的场合应该帝后一起出现,但是宁渊还在守孝,没有大婚,因此太后便一同出席了典礼。
谁知还真有一个边疆来的属国之王,认不得中原帝国的礼仪规矩,上来便当头一跪,豪爽大笑道:“属国小王给中原皇帝皇后请安来了!祝皇帝皇后鹣鲽情深,白头到老,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礼仪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慌忙低声提醒:“那是我国的太后!”
“啊?那,那是太后?”那属国的王顿时目瞪口呆。
宁渊有瞬间的不知所措,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苏寂,想看这个女子此时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看到苏寂微微皱起眉,垂下了眼睫,默然不语。
那一瞬间宁渊突然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得心口又酸又麻。他不禁想如果此刻苏寂真是他的皇后又会怎样,她会这样低下头吗?她会……她会说什么呢?
太荒谬了,苏寂怎么可能成为他的皇后,真是太荒谬了。
宁渊紧紧闭上眼睛。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苏寂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御花园,苏寂问他喜欢怎样的太子妃。当年他说了什么?他只想着要让苏寂难堪,便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太子妃按皇后这样的来找就行了!
时过境迁,回想当年,无数滋味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说。
大典在一片尴尬中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那天晚上新帝摆驾太后寝宫,带来属国上供的大批珍宝,请太后先行挑选,余下的再赏赐其他宫人。
这本来是正常的,身为皇族地位最崇高的女性,理应可以最先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苏寂只看了一眼,微微地笑道:“皇上,这个份例是属国进献给皇后的啊。”
宁渊道:“朕尚未立后,供给太后又有何妨?”
苏寂沉默不语,半晌突然大步往内室走去。
宁渊霍然起身,一个箭步拦在前边:“太后!”
宫殿里烛光摇曳,瑞脑金兽,温暖的暗香缓缓浮动。夜风拂起宫墙边的冰鲛纱,飘忽得仿佛坠入迷梦。
宁渊盯着苏寂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见这女人疏朗纤长的眼睫,看见自己映在眼瞳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