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276)

唐旭猛地转过身，烟头狠狠地碾在墙上，火星四溅，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的亮光。他大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城市的万家灯火涌入，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良知？”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他望着窗外，目光穿过繁华的灯火，落在远处黑暗的地平线上，“你看看这座城市，表面光鲜亮丽，底下全是烂泥和血水，沈放以为他能改变什么？他就是个天真得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林星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轻声问：“你是不是......其实很羡慕他？”

唐旭的身体微微一僵，肩膀的线条瞬间绷紧。

“羡慕他还有力气去相信，还有勇气放下。”林星澈继续说道，语气像是在描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你......只能越走越远，明知道是错的，也停不下来。”

唐旭缓缓转过身来，那张一向冷静自持的脸此刻有些松动，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撕裂出一道细细的缝隙，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轻笑了一声，点燃了一支新烟，深深吸了一口，俯下身，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一定会来，为了你，他一定会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危险的魅力，“但问题是，他来了之后，你觉得，他还能带你走吗？”

林星澈心头一紧，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你到底想要什么，唐旭？你到底想对沈放做什么？”

唐旭顿了顿，缓缓地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沈放？”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神透着一丝偏执的阴冷，“他是我的。”

林星澈的瞳孔微微收缩，第一次在唐旭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唐旭对沈放的执念，比她想象的更加病态。

“你对他的控制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眼神中带着一丝震惊和厌恶，“可笑的是，你还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唐旭的脸色微微一沉，眯起眼睛盯着她，目光如刀。

“你可以设计他，利用他，甚至算计他，”林星澈继续道，每个字都像是往唐旭心头插上一把刀，“但你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永远不会站在你这边。永远不会。”

唐旭沉默了一瞬，忽然嗤笑了一声，轻轻鼓了鼓掌，“有趣。”他低声道，嘴角带着一丝嘲弄，“你说得对，他当然不会站在我这边。”

他的眼神逐渐变冷，语气里透着一丝危险的锋利：“但站在哪边，不是他说了算的。”

林星澈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你以为，我需要他的认同？”唐旭微微倾身，盯着她，嗓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不，我不需要。他不需要选择，我会替他选。”他说完，缓缓站直身子，脸上的笑容诡异而扭曲，眼神里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他侧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次露出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林小姐，别担心，你不会死的。”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但等沈放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就像我说的，他是我的，永远都是。”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屋内紧绷的空气，唐旭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轻皱，嘴角却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你的骑士来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把将林星澈拽过去，手劲狠得像要把她的肩胛揉碎。屏幕那头亮起，是沈放。

唐旭原本压在心口的怒火汹涌翻滚，但在看清画面里那张脸的那一刻，却像突然被什么捂住了心脏，动弹不得。

沈放站在夜色中，身后是模糊的灯光。他换了身西装，刮了胡子，整个人干净利落、沉稳如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更难以接近。

可就是那张脸，还是一样的美，甚至比他记忆里的还要清晰，哪怕时间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和沉默，那种惊人的、几乎不属于凡尘的轮廓却一点没变，眉骨清峻，鼻梁挺拔，眼尾微垂，一双眼睛冷冽又干净，像少年时刚洗净血迹的河流。

唐旭怔了一瞬，心脏像被狠揪了一把。舌尖抵在上颚，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蔓延。

幼年那个跪在巷子里、浑身是伤却依然昂着头的男孩，和此刻这个站在风中、冷静得像一块寒玉的男人，忽然重合在一起，光与影交织在沈放脸上，勾勒出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侧影。

他以为自己早忘了那张脸的每一寸，可这一刻，它却像是从血里翻出来一样，带着无可躲避的冲击力，劈头盖脸砸下来，隔着屏幕，他似乎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带着雨水和烟草味的气息。

他曾以为，沈放这辈子只能靠他、只能活在他的保护伞下，但现在，他却站在光里，像从未需要过他。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唐旭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唐旭喉头一紧，手微微发颤，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右手失去的两根手指，他脸上的阴郁一寸寸地收紧，变成无法言说的复杂，他们沉默地对视，像过了一个时代，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

然后，像回到了少年时代，突然用粤语吵了起来。彼此的语气都是熟悉的火气，像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回，却又控制不住地针锋相对，那些字词里裹着的怒火和不甘，烫得人心尖发颤。

沈放的脸始终平静，像千锤百炼之后的沉铁，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直到他看到林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