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0)
只听虞红英应答道:“不认!”
“就是说此案与你们无关?”
“我姐妹三人常居乐州,虽是经营了一些不好见光的生意,但这些年来朝廷政令从严,散花楼已转向守成,似这等动辄抄家灭族的大案,我们是不敢沾手的。”
虞红英已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风韵犹存,心却渐老,她会在事发之前抱有一丝侥幸,但做不到在大难临头时孤注一掷,且不说裴霁有无后手,即便她们合力杀了他,难道就能落个好下场了?
上一个不识时务者的脑袋,可就在她脚边躺着呢。
“温莨究竟与谁勾结犯案,贼子是何身份,宝物又怎样通过沿途关卡……这些事,我等实不知情,但裴大人要找的三箱贡品,眼下的确在这散花楼内。”
陆归荑与柳玉娘齐齐脸色一变!
裴霁笑了:“你们不知情,东西却在你们手里?”
“散花楼开门做生意,每日迎来送往不知凡几,昨天后晌有人趁我们忙于事务,偷偷将货箱送到了这里,待我发现不对,送货的人已消失无踪,只匿名留下了一张字条,要我们在五日之内将三箱货物完好如数送至威山北坡老槐树下。”
“无款无名,未收订金,这样的生意散花楼也肯接?”
“裴大人有所不知,绿林生意惯是如此,散花楼接活也只看货物价值几何,千两银以下货物收取订金,如有超过这个数目的,一律估价抽成,总归东西是在我们手里,拿不到应得的钱,我们就扣取相应价值的货物,这些年来从未出错。”
“看来送货的人很是了解你们,不知许了多少酬金呢?”
“万两黄金,五日之后钱货两讫。”
“这价倒也不算辱没了珍宝,是个识货的。”裴霁眉眼微弯,“既然如此,你现在将实情吐露出来,岂不坏了规矩?”
“财帛动人心,可再多的钱也得有命去花!”虞红英向他躬身一拜,“不敢欺瞒裴大人,这单生意虽来得蹊跷,但我的确动了贪念,今见温贼伏法,方知货物乃是贡品,更不敢再做他想,愿倾力相助裴大人彻查,只盼将功补过……妾身句句属实,裴大人若有怪罪,也请发落妾身一人,两位妹妹受我役使,所行之事皆非她们本意,望请明鉴!”
陆归荑、柳玉娘失声道:“大姐——”
姐妹三人相扶执手,裴霁眉头微皱,又缓缓松了开来。
他其实是诈她们的,温莨此贼冥顽不灵,对枕边人和亲骨肉都能痛下毒手,至死没有吐露只言片语,说明此案尚有隐情,剩下三个心腹自也不能知晓更多,裴霁挨个审问,仅有贡品流向乐州这条线索是真的。
自大燕开国以来,朝廷始终没有放松过对武林势力的监视,这些年来夜枭卫派出无数缇骑暗探,耗费不知多少财力,搜集了大量江湖情报并将之整理成册,非指挥使应允不得调阅,而裴霁在接掌无咎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份密录牢牢记下,一提起乐州,自然会想到有“绿林销金窟”之称的散花楼。
正如通州地界上的风吹草动瞒不过通闻斋,贡品若当真流入了乐州城,即便与散花楼无关,先发制人拿捏住了这条地头蛇,接下来的许多行动都要便利许多,故裴霁深夜入城,着人在散花楼附近布控,又亲自到无忧巷这个陆归荑常去的窝点看了一遭,没发现异常情况,这才上门威吓。
虞红英这么快就将事情和盘托出,超乎了裴霁预料,可转念一想,其言若是不虚,这的确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心下思量,裴霁只道:“带路。”
交易时限五日,事发不到十二个时辰,货物还在散花楼的地下密室里,而唯一的钥匙此刻就在陆归荑手中。
在裴霁的逼迫下,她心神不宁,可当密室大门打开,又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昏暗密室内,三口红漆木箱仍放置在地,待柳玉娘点燃烛灯,陆归荑上前开箱,莹润的珍珠和透水的玉雕被烛光一照,霎时流光溢彩,几欲晃花人眼。
裴霁久在宫中,一眼就能分辨出珠宝真假,他挑了下眉,对虞红英道:“看来散花楼的护院有些松懈呢。”
一斛即为半石,两斛珠至少百二十斤重,要将这么多珍珠装在一起,箱子必然小不了,何况这三口箱子一模一样,非是一般人能够搬动,也不是能轻松避开楼中耳目的。
虞红英的脸色也很难看,苦笑道:“正因如此,我们姐妹才不敢断然拒绝。”
裴霁未置可否,他此时心情不坏,只要找回了失物,至少对皇上有了个交代,再查下去也就有了余地。
然而天不遂人愿,未等他松一口气,便听陆归荑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僵立在第三口箱子前!
木箱之内,红垫之上,玲珑骨竟不翼而飞,只有一名少女蜷缩在其中,豆蔻年华,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幽草!”
陆归荑竟还认得这少女,其为无忧巷里的孤儿之一,是个哑巴,昨儿个没在巷子里见着她,以为做工去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陆归荑连忙伸手去探幽草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显然是被打晕后放在里面的,正要将她抱出来,裴霁已是大步上前,一把将其丢开,定睛看向箱内,已是空无一物了。
惊变突发,虞红英跟柳玉娘都是一怔,旋即有寒气迎面逼来,虞红英忙将柳玉娘向旁一推,又见眼前白芒如虹,忙撤步后退,背脊猛然撞上墙壁,雪亮刀刃已压在眉心,只消催力一劈,就能将她整个人斩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