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39)
心下一凛,裴霁将刀抵得更紧了些,警告道:“你想找死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应如是又叹了口气,“你有气冲我发,不必牵连无辜。”
“他是否无辜,由不得你说了算!”裴霁怒极反笑,“你想当好人,我可不愿成全!徐康,愣着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里满是不耐,徐康心中叫苦,可不敢抗命,不等他将这少年的上半身拽离床榻,搭在腕上的两根手指倏然一重,整条小臂霎时没了知觉,不等他挣脱桎梏,那两根手指又是一翻,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将他往旁侧带去!
徐康身体笨重,这一下又是力上加力,倾身撞过来的刹那,几有象冲之劲,倘若被他撞上,少不得筋断骨折,幸亏裴霁防了应如是一手,刀鞘从左侧下方斜撩而出,正中徐康胸膛,以点破面,霎时将人击飞,右手则毫不迟疑地横刀抹过。
然而,高手过招最忌分心,他手中先机已失,应如是向后一仰,险险避过这割喉一刀,肩膀一沉一震,顺势转身扫腿,裴霁向上纵掠,一脚蹬在房梁上,复又折身下落,却不是冲着应如是去,而是劈向了倒回床上的十九!
应如是料到他会挑软柿子捏,一腿扫空即刻回身,袍袖翻飞如浪,将劈落的刀刃卷了个正着,听得耳畔风声乍起,左手振臂一挥,徐康发射的数枚暗器当即在半空中炸散开来,衣袖去势未绝,竟将他兜头罩住,猛地向后一抛,直接丢出屋外,大门也被劲风拍上。
寒光一闪,利刃破袖而出,裴霁旋身落在那张老旧的木桌上,摇曳不定的烛火将他的眼睛和刀刃映得忽明忽暗,见应如是挡在床榻前,他冷哼一声,冲门外喝道:“没用的东西,滚远些!”
拍门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脚步声也匆匆远离,没了闲杂人等,裴霁也不急抢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应如是,道:“你曾提醒任天祈明哲保身,又来袒护他的儿子,说是没有交情,为何做到这一步?”
应如是垂手而立,摇头道:“我并不在意十九有什么样的父母,他是一个好人,好人不当枉死,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顿了片刻,他抬头迎上裴霁那仿佛淬了毒的目光,道:“你或许不会杀他,却也不会放过他,‘任天祈之子’这一重身份太好用,你会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
刀光映眉睫,裴霁唇角微抿,讥讽道:“四年前的你难道没做过这种事?”
“正因我做过,才不想再做了。”应如是毫不退让地道,“扰乱一个人的命数,有时就跟翻过一只乌龟那样轻而易举,可这世上本不该有四脚朝天的乌龟。”
饶是裴霁知晓他心性变化不小,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旋即回过神,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头直窜上来,恨声道:“那你就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去吧!”
第九十章
话音未落,人影忽闪,裴霁纵身一跃,刀锋疾落,应如是侧身偏头,左手搭上刀背,右手从刀刃下横掠而过,直攻裴霁腋下空门,后者提掌相迎,内力相冲之际,两人身上都发出一阵炒豆似的爆响,脸色齐齐一变,各自错身飞出。
应如是手无寸铁,墙角却挂了一条鞭子,被他劈手夺来,脚下尚未立定,鞭子已过肩向后一扬,原是裴霁凌空折身,连人带刀疾掠而返,乍见鞭头迎面打来,他横刀一扫,鞭子急飞猛展,应如是半转回身,同裴霁的刀锋擦肩而过。
班房里用以动刑的鞭子不过三尺许长,正好在这间房里施展开来,应如是深知无咎刀的厉害,却没有避让其锋之意,只见他手臂向下一震,原本柔软的皮鞭受内力影响,竟是变得笔直如剑。
若说明王心法的要诀是风雨不动、心境澄明,慧剑琉璃功的真谛便是藏剑在心、不滞于物,内外两门功夫相辅相成,造就了从前无坚不摧的李元空,而今沉淀四载,返璞归真,方得蜕变成为刚柔并济的应如是。
无咎刀劈风斩来,应如是横鞭一挡,竟有火星伴随着金石碰撞之声迸溅四射,裴霁心下一惊,三尸真气骤然外放,眼前不见明火,却有炽烈火浪透骨袭来,应如是霎时如堕火海,他眼神一厉,鞭子复又软化如水,顺势缠上刀身向后疾拽,脚下却不退反进,左手提掌劈向裴霁面门。
裴霁偏头一让,应如是的左手竟也随之一转,五指微曲如鹰爪,始终不离他头顶三寸,倘使被其抓住,只怕有碎颅之祸,裴霁不敢托大,猛地后仰下腰,整个人几成拱桥,刀锋一展一沉,硬生生从鞭圈桎梏中挣脱出来,反手向应如是拦腰砍去,后者拔地而起,旋身踩在了刀背上,分明是一个身材高瘦的成年男子,压下来的重量竟同飞羽无二!
紧接着,裴霁振臂甩刀,应如是也用力向下一踏,刀光人影再度两分,却在错身刹那,鞭头突兀兜转而回,像暴起伤人的毒蛇,又似破空穿风的利剑,倏地刺向裴霁咽喉,却见后者唇角一勾,无咎刀几乎是贴着鞭身疾斩而去,整条鞭子凭空被火焰笼罩,旋即崩断成灰,刀锋去势未绝,誓要将应如是开膛破肚!
三毒三欲,神鬼一心,《三尸经》本就是这天底下最霸道毒辣的武功!
即便任天祈死而复生,将护体罡气外放至极,也未必能正面挡下这一刀!
应如是向后疾退,可他背后就是墙壁,脚跟贴到实处那一霎,心头也猛地一震。眼看无咎刀当胸劈来,应如是蓦地扯住外衣向前一甩,人与衣衫形影相离,便听裂帛声乍起,那件衣服被凌厉无匹的刀锋贯穿绞碎,火焰也奔腾四散,面前却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