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56)
“那老鬼杀害了六名看守,又放火把他自己和整座静安堂都烧了,唯独放你一条生路?”李义紧盯着十九,“究竟是他良心未泯,还是你身上另有文章呢?”
他这一问如此尖锐,连十九也听出了恶意,对水夫人道:“总管事为何饶我性命,除他自己已无人知,但我在逃出火海之后,反复回想此事,认为总管事所用方法,或与真凶谋害老爷的手段如出一辙。”
老总管从前固然厉害,而今也已年迈力衰,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六名守卫,全靠那支毒蜡烛,十九也曾闻到毒烟,好在蜡烛已熄,老总管又及时将他击昏藏好,这才幸免于难。
应如是适时开口道:“在下将十九带出火海时,他已昏迷不醒,推功过气见效甚微,遂请医看诊,郎中说他没有中毒迹象,开了一剂醒脾药,不久便醒来了。”
这话乍听无甚不对,再一想十九方才所言,那支蜡烛的毒性如此猛烈,十九虽只吸入了少量毒烟,但他没有内功护体,怎会毫无症状?
“若有解药,他就该给自己用,即使注定要死,保存几分余力也好应变。”裴霁坐直了身,眼中如有火星乍现,“除非这药有古怪,或是问题出在你身上!”
都是骨肉凡胎,能有什么不同呢?
“十九不会武功。”应如是不疾不徐地点破道,“江湖上有些秘药,是专门针对武人配制而成的,内力越高,发作起来越厉害,反之则反。”
水夫人回过头,只见李义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应如是又道:“任庄主的武功何等高强,诸位心中自有数,再有白纸黑字写下的验尸结果,听闻疑凶昨夜亦有现身,以其能为,能否一击得手?”
刹那间,数道目光落在裴霁和程素商身上,昨夜鬼面人两度现身,先后与他们二人交手,只听裴霁冷笑了一声,程素商亦道:“强则强矣,不如家师。”
应如是点头,十九望向水夫人,强忍着悲痛,问道:“那天夜里,您二位用过参汤之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水夫人微怔,皱眉想了半晌才道:“我并不觉得有何异样,他用完汤便沐浴,很快更衣就寝,睡得还比往日好些,倒是我心中挂着事,难以入眠,后来也是半梦半醒,好似魂不附体,等他出了门,辗转一阵才睡沉。”
却听十九道:“昨夜我被困在静安堂里间,彻底昏迷过去前也是如此。”
厅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李义急得冒汗,正要说些什么,裴霁已站起身来,道:“先过去看看!”
第一百零七章
卧云山庄占据整座白眉山,任天祈身为庄主,其住处却不在山庄中心地域,而是位于东坡之上,高出别的建筑一头,两面树林夹一面山道,上下通行从此过。
案发两日,变故频出,山庄上下莫不紧绷心弦,可要说最恐慌紧张的,还是主院里这帮仆人,尤其是管家和负责小厨房的婆子,昨日水夫人从火宅回来,立即将他二人审问了一遍,还派弟子搜了他们的屋舍,本以为这关算是过去了,今日又被叫来,见着几位气度不凡的生面孔,管家还能应对,婆子已骇得两股战战。
前天夜里炖过参汤后,小厨房只在次日清早煮过一顿朝食,因为中午有寿宴,所以不曾留灶,后来直接被勒令锁门,里面的东西都在原处。
应如是问那婆子道:“当晚用的什么汤方?炖好的可还有剩?”
婆子讷讷道:“老爷和夫人夜间不食荤腥,也就用了人参、麦冬和五味子,益气补阴的,别的都没敢放,隔水炖了一盅,倒出来刚好两盏,一口没多的。”
十九很快找到了自己送的那支参,它被切下了芦头,其余部分都好生收在盒里,又找到麦冬和五味子。医者识药,一看二闻三尝,十九向应如是摇了摇头,没有剩下来的汤水,单从这三味补药来看,未有不对之处。
人群里,李义无声地松了口气,忽听裴霁问道:“中途离过人么?”
管家躬身道:“回禀大人,汤是当晚戌时炖上的,她着手料理,小人在旁看着,而后账房寻来,说礼单有几处对不上,于是过去核对,来回顶多一盏茶工夫。”
裴霁便将目光转向那面如土色的婆子,放出一丝杀意,冷声问道:“那你呢?”
婆子慌忙道:“小、小人也不曾走开,更、更不敢动什么手脚啊!”
她的模样着实可怜,郭掌门几人都有些不落忍,十九却皱起眉来,道:“人参、麦冬和五味子三药为伍,益气生津,气阴两补,主治劳伤过度和心气不足,夫人服用此汤,纵无好眠,也不该精疲神乏,除非是加了别的东西,坏了药性。”
闻言,裴霁双目一凛,如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向那婆子当头压下,“扑通”一声,那婆子本就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哭道:“小人不知啊!小人真、真的没有……就是,太困了,闭上眼打了个盹儿,也没睡死啊!”
她磕头如捣蒜,在场诸人却已变了脸色,应如是伸手拦下裴霁,蹲下来将婆子扶起,轻声问道:“老施主,你睡了多久?”
婆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不成声:“就、就一会儿,管家回来前我就醒了,当时……对,当时窗户有点动静,把我给惊醒了!”
她猛地抬手朝里侧指去,颤抖着道:“那会儿刮着风,把叉竿吹到地上了。”
那扇窗正好位于灶台旁边,应如是目光微凝,裴霁已抢先上前,伸手推开木窗,此时也有山风刮上来,吹得他额发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