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92)
换成旁人在此,一定为这上下合击晃花眼睛,裴霁却是身形前伏,四只青白的手几乎同时抓空,不等两人身影再分,一道寒芒已然逼来,几根手指掉落在地。
也就在两人断指之际,最先被裴霁逼退的人已捉隙欺近,其步法玄妙,飘忽不定,连避三式刀锋,一对小剑破袖而出,绕着裴霁只缠不攻,但见寒芒飞闪如丝线,凭空织就一张罗网,由大变小,由松变紧,欲将他缚于方寸之地。
裴霁眼光毒辣,冷叱道:“鬼影步,你是无间派的人?”
江湖势力黑白掺杂,无间派便是黑道里的翘楚,其独门步法诡异多变,有如游魂,故得此名。裴霁已认出敌人的武功路数,对方却是置若罔闻,罗网成形一刹,连同断指的两人在内,四条黑影纵身齐上,罩住他身周四方,袍袖翻飞如黑潮水浪,剑网越收越窄,人影越攻越快,劲风仿佛无处不在,只等那滴水不漏的刀势露出破绽,这些人便要如闻腥水蛭般将裴霁扑咬分食。
却见裴霁目光转寒,无咎刀蓦地一收,四人立即迫近,没有任何交流,搭肩扣臂,缠腿锁腰,这四下俱在须臾之间,动作迅捷无比,余光扫见黑影闪动,出剑结网那人已纵跃而上,双剑向裴霁头顶疾刺而下!
这一对小剑不过七寸来长,但要插入顶门,定是脑裂立毙,裴霁负刀在背,霸道酷烈的三尸真气透体而出,不仅卸去了落在身上的多重劲力,还将地上四人都震飞出去,无咎刀向上一挥,将要破顶的剑刃应声立断,不等持剑者翻身躲开,胸前已传来一股凉意,竟是刀锋一转又出,自下而上劈入胸膛,深陷骨肉!
血花绽开,裴霁猛一旋身,刀势由起变落,顺势将人掼在地上,一脚踏住,砖石四分五裂,这人大口吐血,浑身剧颤。
胜负已分,裴霁却敛了唇边笑意。
方才那一刀出手狠辣,直取要害,是奔着拿人性命去的,对方却还在他脚下挣扎,伤口纵深,将裂未裂的胸膛上皮肉已翻,竟不见血流如注,委实诡异。
非但如此,被震飞的四个人也陆续从地上爬起,他们迎面撞上三尸真气,火毒透体而入,未被黑衣遮挡的皮肤上满是焦痕,散发出半生不熟的炙肉味道,常人即便不死,也要痛不欲生,他们竟还有一战之力,好似全无感觉。
月光落在那一隅,照出四双空洞的眼睛,让裴霁想起了殓房里的那具女尸。
就在此刻,风中铃声再起,被他踩住的人先是一僵,继而剧颤,几欲从地上弹起,裴霁面色一沉,横刀劈下,头颅滚出老远,身子痉挛了好一阵才软垂不动。
其余四人却对同伴的惨死视若无睹,一齐纵身攻来,裴霁已瞧出古怪,不愿缠斗下去,忽听一道极短的哨音响起,破空声随即而至,脚下一蹬,斜身掠出。
“砰”的一声,只见一颗铁球打在他原先站着的位置上,陡然爆裂开来,腾起一片白烟,伴随着刺鼻的味道。
这铁球里装着的原是烧石灰,入眼即迷,沾身不落,那四人猝不及防,眼前登时模糊一片,裴霁却是得了提醒,及时闪避开来,便要趁机出手,却听那道不知从何传来的铃声骤然大作,这回更加急促,四个无法视物的黑衣人身形齐顿,紧接着反手罩顶,“咔嚓”四声连响,破颅碎骨,声息全无。
裴霁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见过许多奇人异事,也曾逼得穷途末路之徒自戕,但今夜同五个怪人交手,如与行尸走肉相斗,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未止而铃声歇,裴霁还待辩位,屋顶上又传来哨音,眉头微皱,飞身掠去。
伏在此处之人亦着夜行衣,适才掷出铁球助裴霁脱身,此时见他提到近前也不惊慌,低声道:“动静闹大了,快走!”
这声音颇为耳熟,裴霁眼眸一眯,见其先行一步,也跟了上去,三名打着火把的衙役才到附近,抬头只见两道人影闪过,晓得追之不及,急忙破门而入,撞见几具尸首横在地上,登时亡魂大冒,连声高呼,不多时,整座县衙都被惊动。
等到严知县披衣而起,领着人手匆匆赶来,裴霁已然远遁。
为他解围的人显然对碧游镇也不熟悉,离开衙署后一味向前,奔到岔路又犯踟躇,裴霁索性将其引入一条窄巷,就在粥点铺子旁边。
镇上早已没了乞丐,各家人夜不出户,使得整条巷道幽暗无光,静得落针可闻,裴霁在前站定,身后之人也不急说话,直到他开口道:“取火折子来。”
不消片刻,黄豆大小的火光在巷道深处燃起,两道影子才投在墙壁上,裴霁已转过身,寒芒飞闪如电,横刀抵在对方喉前,火苗竟不及摇曳。
那人眼瞳骤缩,下意识要回击,却在出手前想起了什么,紧绷着身躯靠墙不动,任裴霁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秀丽脸庞。
“陆、归、荑……”裴霁一字一顿地唤出她的名字,“你为何在此?”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乐州一别不过两月,陆归荑身上已多出几分成熟大气,借一豆火光看出裴霁眼底的寒意,她心下一紧,忙道:“属下接到大人的传信,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西关县,又于桥边石碑下发现刀痕,料知大人已然入镇,不敢怠慢,即刻跟来。”
她说的算是清楚,裴霁却没有收手,刀锋往前一递,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从乐州到西关县,山长水远,即便乘的是顺风船、骑的是千里马,三日之内也无法走到这里,除非你早就启程赶来,那信刚出景州就被你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