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94)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陆归荑说到这里,应如是和裴霁还有什么不明白?至少在两年前,就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暗中经营人口买卖,与常见的人牙子不同,他们卖的虽也是活人,但与行尸走肉无异,既能作为百依百顺的玩物,也可被培养成无畏无心的死士。
有着恶心癖好的权贵不在乎花钱寻乐,一些居心叵测的邪道门派也不会吝啬投入,彼此之间利害纠缠,就算动用夜枭卫的力量,要想在短时间内彻查清楚,不啻痴人说梦,幸好陆归荑手里已有一条重要线索。
裴霁面沉如水,森然道:“虞红英与这门买卖的幕后老板关联不浅。”
经过玲珑骨失窃案,他以为自己见识到了虞红英的城府手段,不想还是低估了她,这女人曾经落难吃苦,却在爬上岸后唯恐跌回泥里,由此贪毒入心,乃至不择手段,落得那般结局也算报应。
陆归荑心中酸涩,轻声道:“我回去拷问了几个跟随虞红英的老伙计,她在两年前为一批白货来过西陲,回去不久便开始在地下银号放债。”
既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事,虞红英便有极大可能是在那次行程里同某股势力有了接触,令陆归荑难以释怀的是,那批货本该由她打理,只因身体抱恙,才让大姐代走一趟,不想在悄然间种下了祸根。
她躬身拜道:“我想到此一探究竟,未料在景州城外收到了大人的传信,碧游镇也在探查范围之内,本欲赶来提醒,却是迟了一步。”
接到召令的不独陆归荑一人,只是离得较远,尚未抵达,陆归荑见到刀痕,委实放心不下,决定趁夜进来看看情况,不承想整个镇子幽暗死寂,只有断断续续的铜铃声被风送来,须知那服毒自尽的货主就是以铜铃驱动尸人,她不由大骇。
应如是心里一动,镇民都在门前挂了辟邪物,但只有端公神婆能在身上系铃,当即看向裴霁,后者也想起这茬,问道:“你是循着铃声到县衙去的?”
陆归荑颔首,苦笑道:“夜色太黑,闻声不见人,我也不敢追得太紧,到那附近铃声消失,方知是衙署,只好在周遭瞎寻摸,听到铃声再起,这才赶去。”
“你没看到那五个人是如何现身,也不能确认摇铃者的方位?”
陆归荑低垂着头,道:“属下惭愧。”
裴霁这回信了,却皱紧眉头,又听应如是问道:“你们在县衙里有何遭遇?”
好歹是正事当前,裴霁勉强忍住脾气,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还是对那五个怪人耿耿于怀,咬牙道:“他们身手不凡,非是一般的野路子出身,还能在交战时彼此配合,应当存有几分理智,偏偏……”
若非亲身经历,他绝不肯轻信陆归荑的话,可那五个人怪异非常,确如行尸一般,裴霁固然不惧,可是这样的“尸人”一旦遍及多地,后果不堪设想。
应如是也意识到事情严重,却不知怎的没有说话,裴霁等了一阵,见他兀自垂首沉思,大感不耐,转身欲走,又被一把按住。
压下思绪,应如是道:“你想先发制人,在天亮前拿了端公神婆,是也不是?”
裴霁烦道:“你既然心知肚明,还拦我作甚?放开!”
“你若着急发难,不过推倒两个立在明面上的靶子,为后续调查徒增阻碍。”
每当两人意见相左,应如是都不惮与他针锋相对,未等裴霁发怒,又从袖里抽出从何三姑家里顺走的药方,沉声道:“能否找到岳怜青,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这一声犹如雷震,裴霁呼吸微滞,陆归荑也抬起头来,满眼惊愕。
她知道他们是来抓岳怜青的,一路上思绪纷乱,五味杂陈,会合后未曾听他二人提及,还当岳怜青又侥幸逃过一劫,此刻觉出不妙,心中竟有几分惶恐。
借着稀疏月光,裴霁辨认出了内容和字迹,面色几变,反手交给陆归荑。
应如是见他不甚意外,心里便有了数,道:“岳怜青化名‘春生’,假扮何三姑的侄孙在镇上行走,于四天前失踪。”
岳怜青年少而不气盛,既然与陈秋相约在此会合,无论事先是否知道本地情况,都该谨言慎行,这也是他利用何三姑隐瞒身份的缘故。
“镇民说他是犯了忌讳被‘恶鬼’抓了去,换成寻常少年或有可能,岳怜青……”应如是语气一沉,“八成是他故意为之。”
端公神婆的把戏或能骗过镇民,决计瞒不了岳怜青,他本该隐忍等待,却将自己竖成了一根明晃晃的刺,怕是发现了要紧事,非得以身犯险不可。
“我没猜错的话,他与陈秋约定的时间就在这一两日间,那便是他的后手。”应如是定定地看着裴霁,“陈秋不死,定会如期而至,若是陈秋出了事,追兵也会很快找来……任何人想要抓他,都得先救他,除非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裴霁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陆归荑亦身躯微颤,指甲深陷掌心,斗胆接话道:“既是朝廷重犯,当然要抓活口,属下愿效犬马之力,以补过往疏失!”
话音未落,她便感到裴霁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在自己身上,遍体生寒,好在裴霁没有出言驳回,应如是也适时解围道:“有陆施主这句话,事情就好办许多。”
裴霁终于开了口,冷若断冰切雪:“你待如何?”
“端公神婆是一定要查的,但不能由你杀上去,衙门那头出了事,明日定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还得你出面应付。”顿了下,应如是又看向陆归荑,“若无意外,碧游镇的失踪案也跟尸人买卖有关,要想找到岳怜青,必先揪出始作俑者……陆施主,我有一个主意,或可引蛇出洞,只是要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