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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兮(199)

作者: 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

人死已过三个时辰,虽是身僵肤冷,但不见尸斑浮现,裴霁方才便觉不对,故出刀一试,这下更为骇异,须知功力深厚的铁布衫高手死后也要皮软肉松,何况这五人身上全无苦练过外功、硬功的痕迹。

“不仅是神智,他们这身皮囊也有古怪。”裴霁将目光投向右侧龟裂的地面,昨夜他在那里提刀枭首,地上却无大片喷溅鲜血,只有一团暗红的血迹,再看尸身颈上断口,血肉筋骨都明显发黑。

心下突兀升起一个念头,若是提刀将这五人剖开来看,或连脏器也是黑的。

裴霁回身看向严光,冷声道:“他们并非死士,而是‘尸人’。”

虽留有一丝神智,却是为了方便人驱使利用,根本无法自主,血肉未腐而生异变,不觉痛痒,不畏生死,寻常手段难以杀之,当真是活生生的行尸走肉。

严光已是面无人色,再对上殓房里那七具死状极惨的尸体,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裴霁却步步紧逼:“早在两年前,江湖上就有人暗中经营起这门行当,而今已成气候,若是放任自流,必将流毒甚广!尔身为本地父母官,既已发现案情,却是瞒而不报,该当何罪?”

心中退意霎时烟消云散,严光惶恐拜下,道:“下官疏忽无能,错估事态轻重,致百姓受难,万死难辞其咎,愿为指挥使赴汤蹈火!”

裴霁毫不留情地道:“便是容你戴罪立功,你又能做什么?”

倘若有的放矢,堂堂知县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严光顿觉难堪,却听裴霁道:“本官这里倒有一条明线,你若能办成,就算计功补过,既往不咎。”

有了亲身经历,又从陆归荑口中听说详情,不难断定铜铃声是驱使尸人的关键,纵观整个碧游镇,唯有端公神婆身系铜铃,言行踪迹颇多可疑之处。

严光却踌躇起来,见裴霁面露不耐,忙道:“下官也疑其鬼祟,派人盯梢已久,碍于他们人多,又扯着鬼神大旗行事,若在无凭无据时前去锁拿,只怕……”

“放任他们愚弄百姓,也是你这当官做主的昏了头!”裴霁打断他的话,语带讥嘲,“你怕他们裹挟民众生事,就不怕这帮人继续坐大,日后聚众作乱?”

严光面露羞惭,又听裴霁话锋一转,冷笑道:“本官现在与你费口舌,只为尽快营救部下,你若顾虑重重,本官也不急于一时,且让那无能之辈死去,晚些时候点齐人手,为其报仇雪耻便是。”

此言不啻霹雳在严光耳畔炸开,辖内出了大案,自己难逃失察之过,再要得罪了裴霁,丢官还罢,就怕性命难保,甚至殃及亲朋故旧,碧游镇也要血流成河。

他躬身行礼,道:“人命关天,事急从权,下官这就去办,烦请指挥使稍待!”

说着不敢怠慢,转身欲走,却被裴霁叫住,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来。

“严知县如此识大体,本官也不难为你。”裴霁笑了下,刀鞘轻顿于地,“失踪那人是本官的暗卫,昨晚来此接应,也听见了那阵铃声,请命前往客栈一探究竟,未料一去不返……本官听说,那俩神棍今日挂牌告恙,没有出门驱邪?”

夜枭卫凶名在外,能被裴霁带在身边的人定是百里挑一,即便失手落败,与之为敌的人也讨不到多少便宜。一念及此,严光心中凛然,连忙告退而去。

待他走远,裴霁转头看向屋里的七具尸体,又将目光投在这五个已经殒命的尸人,脸色愈发难看,这回却不是因为嫌恶——诸般迹象表明,碧游镇应为尸人买卖的罪巢,始作俑者以无辜之人的血泪骨肉填补欲壑,究竟图个什么呢?

裴霁自知不是好人,也动过贪心嗔念,可当他置身于此,仍是不寒而栗。

严光没敢让裴霁久等,不多时便点齐三班衙役,浩浩荡荡地赶去客栈,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七嘴八舌的镇民,乍见这帮衙役将客栈围住,纷纷闹将起来,便是刀斧棍棒阻挡在前,也险些抵不住他们的冲撞。

人越来越多,动静越闹越大,待裴霁姗姗来迟,客栈外已是水泄不通,严光正与几名乡老僵持不下,这些人在本地颇有名望,最会倚老卖老,平日里没少跟县令虚以委蛇,这会儿听说衙门要锁拿“活神仙”,更是横加阻挠。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严光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未及发怒,便见血光一闪,正指着他破口大骂的老乡绅突然发出惨叫,一只手齐腕而断,血流如注。

吵吵嚷嚷的人们骤然噤了声,只见那老乡绅倒地哀嚎,裴霁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漠然道:“本朝律法明令,凡阻挠官府办案者,如何处置?”

严光身上溅了血,难掩惊惶,大声道:“笞三十,劝而不从,可、可杀之。”

“那就照做!”裴霁面寒如冰,“尔为朝廷命官,至此治吏安民,却为小人仗势掣肘,难道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不比这几个作威作福的老东西可怜?”

还待说话的乡老们脸色立变,有人认出裴霁是昨天来的外客,不想还是个官儿,连县太爷都得罪不起,登时议论起来,严光忙道:“下官遵命!”

片刻间,长棍交错为阵,刀锋出鞘反光,上方也有弓箭手待命,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下方人群,乡老们互相搀扶着后退,为其指使者更不敢上前,剩下那些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慌忙退避。

严光出了口恶气,便见客栈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端公神婆在徒子徒孙们的簇拥下走出来,语气不善地道:“不知我等犯了何事,劳累严大人这般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