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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兮(33)

作者: 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

桌上已摆好了三荤三素,有酒亦有茶,一身便装的裴霁正在自斟自饮,听见后面的动静,他头也没回,只嫌恶道:“你是在哪个野坟地里睡了半宿?一身死人味儿,败我胃口。”

“不是野坟地,但也大差不离。”应如是在他对面坐下,抬起衣袖闻了闻,“我特意挑了口新制的棺材,漆干不久,未有阴主,哪来什么味道?”

昨夜三班衙役巡城,按图追捕嫌犯,就差挨家挨户搜查一通,不想竟是灯下黑,应如是出了义庄又折返回去,绕到停尸房里找了具空棺安然入睡。

裴霁问道:“杨钊身上果真有猫腻?”

应如是给自己倒了碗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摇头叹道:“猫腻还不小。”

当日在翠微亭内,一番拔刀见血过后,这对昔日同门总算是各退一步,决定先联手侦破玲珑骨失窃案,再以此重启调查四年前的护生剑刺君大案。这样一来,玲珑骨的神秘失落就成了九连环的第一道关卡,若不能尽快理出个头绪来,后续诸事皆无解。

眼下,明面上有四个人与玲珑骨失窃案脱不了干系,即是哑女幽草和散花楼三姐妹,而在暗地里,沉船案劫贼亦是嫌疑巨大,可要说应如是最怀疑谁,当数那买通温莨灭门通闻斋的幕后主使,此人未必是劫贼同伙,但一定与之有关,这才被安排在通州接应赃物转运。因此,经过了一轮抽丝剥茧,应如是与裴霁决定将通闻斋灭门案与玲珑骨失窃案合并处理,于是让陆归荑附耳过来,教她说了那番话,又催促她先行回去,既是搅浑水,也是借此试探虞红英和柳玉娘的反应。

裴霁臭着脸抽刀劈在了琵琶背上,仿佛劈的是应如是的脑袋,等陆归荑走远,这才问道:“你不怕她们串通一气?”

“无凭无据的事情,想得太多也是无益,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引蛇出洞。”

翌日,他们两人也离开苍山,一路飞驰至乐州城外,裴霁从暗桩手里拿到了这些天的情报文书。

裴霁虽不在乐州城内,此间风吹草动却无一能逃过他的耳目,首先打开了乐州总捕的亲笔信,作为本地官府协办此案的头号人物,杨钊从戒严、巡逻和盘查等多个方面将这八天来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其中有两件事引起了裴霁的注意——其一是虞红英病发卧床,散花楼一应事宜都由柳玉娘决策处理;其二是无忧巷自行封门,杨钊谨遵裴霁临行前的命令,亲自排班就近监视,未见异常。

虞红英有痼疾的事,在道上不算什么秘密,毕竟她这几年很少离开老巢,也不再与人轻易动武,说是因陆归荑出走而怒火攻心,确实合情合理,可裴霁不信任何巧合,虞红英是否装病避祸暂且不提,单是柳玉娘独掌散花楼这点,已足够让他生出十二分疑心。

除此之外,便是那句“未见异常”了。

应如是先看过杨钊的信,又从裴霁手里接过第二封情报,这份密函显然来自夜枭卫潜藏在城内的人手,内容与杨钊的书信大同小异,只是更加详细,比如说柳玉娘于三月廿七晌午乔装为医,提箱撑伞入无忧巷,一个时辰后离去,又前往药房抓药,先后登门两家,所购药材颇多。

末尾还附有三张药单,上面分别记录着柳玉娘在三家药房里所抓药材和药量。

杨钊负有监视无忧巷的职责,信上却无一笔提及此事,若非是他刚好不在,手底下的人有所懈怠,便是……他故意有所隐瞒。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错漏都可能影响到破案进程,杨钊作为本地总捕,不该不知道这一点。

“昨日我去找回春堂的大夫问过了,他说这方子是治妇人崩漏急症的,以情报上虞红英的症状来看,她是气血两虚,再加上先天不足、怒攻心肝,所以下血难止,拥被不起。”

一张方子被放在了桌面上,裴霁扫了一眼,又听应如是道:“但这药方上少了一味助气止痛的香附子,多出来的两味药是川穹和附子,以掌柜的辩症来看,川穹对现在的虞红英是弊大于利,服药后会让她的元气补不抵损,而附子用在这里更是有害无益,虞红英这几日的精力不济、心悸失寐多半与此有关。”

原来的三张药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柳玉娘是在第一家药房按方抓取了治崩漏下血的药材,可她随后就将香附子弃于沟渠,又到别的药房购买川穹和附子,因附子有毒,药房不肯多卖,她还去了两家。

闻言,裴霁倒酒的动作一顿,道:“据我所知,柳玉娘的医术造诣不算差。”

连回春堂的学徒都知道这些药不合用,她怎么会不明白?

亦或者,正因她对这些一清二楚,才换了方子里的药。

“虞红英病体难撑,陆归荑罪嫌在身,散花楼自然由她一人说了算。”

应如是对裴霁这句话未置可否,他继续道:“离开回春堂时,我正好遇上一对少年少女,倘若猜想没错,应是无忧巷的岳怜青带幽草来治腿。”

回春堂的口碑是靠治筋骨创伤积攒下来的,黄老大夫更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骨伤医师,只是他已在家中含饴弄孙,基本上不再坐堂出诊了。

“我藏身在外,见他用一朵金花请黄老大夫破例,说是一位柳姓亲朋所赠。”

就在前一天,柳玉娘的确改头换面去过无忧巷。

作为乐州城的地头蛇,散花楼这些年来在此苦心经营,与之结交的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城里受过恩惠的商铺人家不在少数,回春堂也只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