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债(89)

回城的路上，商务车匀速行驶。

至山峰时，足以俯瞰东京半个城。

凌晨两点，融雪变粒雪，地面结一层冰，车子行驶得更慢了些。

童姩上车便困了，倚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听见傅知浔唤了声徐立：“停这里待会儿。”

随即，车子缓缓停下，童姩也惺忪眯眼直起脑袋，耳边听见“砰”一声，身旁的男人已然下车，半依在车窗上，遮住了她大半边视野。

她也随之下车，一股凛冽的雪风迎面而来，惹得她不禁拢紧衣领，瑟缩着脖颈，走到对面去。

细雪纷飞，粒粒落在傅知浔的皮棉衣上，黑棕色的商务款，被他颀长的身姿完美撑着，整齐的黑色碎发上被细雪润湿，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随意。

徐立递上一支烟，他微微低头，再抬起时，烟火于唇边煋燃。

视线落在远处繁华的城市，黑眸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童姩靠在他身旁，几乎将半张脸都缩进了羽绒毛领子里，迷茫地眨巴着眼，忍不住提醒道：“再不回去，一会儿冻得更厉害了。”

傅知浔轻笑，唇齿间溢出白色烟雾，被冷空气凝固缓慢消散，眼角的那抹惆怅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扬了扬手指间的烟，淡笑了句：“抽完就走。”

童姩便也不再说什么，也没有独自返回车中，陪他在高处风雪中静静站着。

“以前，我在这里留学时……”也不知是这座城市触及到埋藏的回忆，还是近日多有愁绪的原因，傅知浔生出几缕倾诉欲：“我便在想，如果我能让这座城市三分之一的人尊敬我、仰视我，那我就能回国与傅知蘅对抗了。”

童姩侧脸看他，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略显凌乱。

“你做到了。”她用的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语调。

傅知浔轻哂，莫名复杂的心绪沉在眼底。

童姩看着远处灯火几秒，有些感慨地说：“其实今天晚上你还挺帅的。”

傅知浔不解地看她。

童姩微微一笑说道：“你让我看见了一个中国商人应当肩负起的使命，好了不起。”

虽然她不清楚那个程飚有多危险，但她相信傅知浔的判断，能让他如此防范，必然有他深思熟虑的原因。

“哪有这么伟大，我自然也有私心。”傅知浔坦然说道：“四年前，傅知蘅与程飚合作，是我亲手毁了那份协议，如今傅知蘅醒来，对于程飚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对于傅知蘅来说，再次与程飚合作也是当下最佳的选择。”

原来如此。

童姩静默看着他，不过虽然道理是这样，但她也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的真正想法并不全然如此，他的格局一定远高于他口中所说的。

猩红燃烧了近半，也沉默了半许，傅知浔忽而从衣服兜里拿出那张被重新拼接好的破碎照片，杨姝精致的脸庞被拼接得很完美。

他递给童姩。

“怎么了吗？”童姩接到手中疑惑地看向他。

傅知浔轻声警告道：“以后再敢进我房间随便翻东西，就把你揍一顿丢出去。”

“……”

童姩无语，啧了一声，转身过去站在傅知浔面前。

手指稍稍拉开他的外套，将照片放回他的内包里，然后抽出被冻得冰凉的手掌抱住他的脸。

“会好好说话吗？”她不悦地教训道：“来，跟我念一遍——”

“谢、谢！”

随着她开口说话的声音，温暖的气息扑在脸上，傅知浔被她惹笑了，扔去了烟蒂，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缓缓牵下来捏于手心。

再抬眸看她，仿佛那半个城的璀璨霓光，于她身后都只是为衬托她。

他一时竟看了入神。

童姩灼灼目光眨巴眨巴，明知故问：“傅知浔，你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

在看你的美，你眼底的光芒，在看你治愈我的一切。

可他不愿说，怕她得意，更怕她知道自己喜欢她喜欢得快疯掉，便纠缠得更厉害，索要得更肆意。

“童姩。”他忍不住轻唤她的名字。

“嗯？”

他凝视着她的眼，眼底溢着几分迷惑的笑意，说话的调音却带着些认真：“我这人经历了太多、太多，我害怕受伤，更害怕被背叛。我深知最亲近的人杀伤力也最大。所以……”

顿了顿，语调缓沉地强调：“如果你不爱我，就别招惹我，明白吗？”

童姩看得见他眼里被藏着的泪，也听得懂他所有的伤与害怕。

她也还以认真，一字一字说：“我说过，我们回不去以前的关系了，不止是因为那份协议，还因为——”

将他的手放置在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

“……这里。”

冰冷的冬雪很凉，可流淌的血液以及跳动的心脏，却是炙热的。

白色的小狐狸此时眼里，不再是那独有的狡慧，却是清晰流露的真诚。

傅知浔深吸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肩头一懈，淡笑一声，手掌抬起，复又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摸了摸，然后摁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将人拽向自己，搂入了怀中。

这天，他们回到Aman时已经很晚了。

傅知浔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床上的人儿已然呼呼沉睡，长发乱在枕头上，飘逸着淡淡的香气。

他于旁边躺下，侧手搂住她的腰肢，半张脸靠在她的柔顺发丝上。

闻着这股清香闭上了眼。

脑海中却不由想起刚才在山顶上，她那般认真的模样，犹如起誓般将他的手放在她心脏处。

一字一字清晰说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