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3)
我若是中暑,奴才们便给我备一些大热的饮食。
小柳经常偷偷抹眼泪:「她怎么能这般折磨殿下?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问她:「小柳,你觉得三岁稚儿可以砍断五人合抱的大树吗?」
「这如何能?」
「能的!」我笑了笑,「稚儿会长大,只要经年累月,细水长流,不言放弃,再大的树也能被砍断。」
我可以。
在我变强大前,在时机来到前。
我必须得忍。
虽然为我延请了名师,但我「笨」,琴棋书画没有哪样出挑。
在父皇面前也唯唯诺诺,远不如楚瑶娇俏大方。
一年两年三年……
兰贵妃渐渐发现了我的用处:用来作楚瑶的衬托。
我的平庸怯懦,恰好可以衬托楚瑶的聪慧大方尊贵。
除此之外,楚瑶若犯错,我还可以用来背锅。
反正我性子软,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也不敢吱声。
楚瑶也发现了我的好处。
我虽琴棋书画不通,但刺绣功夫不错,且擅做江南各色糕点。
每每兰贵妃生辰,父皇生辰,又或者中秋,除夕这些重要日子,我都会亲手准备礼物。
楚瑶便会将这些东西抢走,宣称是她熬夜做的。
她还会贬低我:
「母妃和父皇夸赞,不是因为你东西做的好,因为是我送的。
「若是你呈上去,估计他们连看都不会看。
「所以你应该感激我,因为我,你的一片心意才没有被白费。」
第6章
小柳气得很。
其实不必那么生气,楚瑶的话不无道理。
若说这刀尖行走的日子有什么暖色,那便是遇到了许焱。
他是五皇兄的陪读,出自南郡许家,曾祖父曾官至宰相,不过到他父亲这一辈没落了,但他文采斐然,骑射也出众。
没有辱没曾祖父的门楣。
外人都觉我是兰贵妃教养的公主,身份尊贵。
唯有他,在宫外给我带了江南糕点,轻声道:「微臣母亲也去得早,其后继母教养多年。」
「继母素有贤名,只是……」他顿了顿,措辞慎重,「殿下这些年,很辛苦吧?」
他有一些很拙劣的讨好手段。
比如在宫外寻了什么新鲜玩意要送我,可只送我又太打眼。
是以会让书童买上许多,每个皇子公主都有份。
独独我的,他会找机会亲手送我,红着脸说:「看着有趣就买了,不值钱的玩意,殿下不要嫌弃。」
有时受了委屈没处申辩,小柳便会说:「殿下再忍忍,届时嫁给许公子,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吗?
这世道女人真难,哪怕贵为公主,也要靠嫁人来获得二次新生。
许焱很好,可我还是想把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楚瑶犯了滔天大错。
夫子上课时问:「大军压境,百姓惊惶,你们此时恰好在城内,该当如何?」
楚瑶答:「自然是速速离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公主乃千金之躯,难道还要与这些平民共存亡?」
夫子气得两眼发黑,打了她十下手心,斥责她不配受百姓供奉,不配当公主。
楚瑶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便指使内侍乔装蒙住夫子的头,将他暴揍了一顿,内侍蛮横惯了,还露了首尾。
夫子年迈,本有隐疾,这一顿毒打要了他的性命。
临死之前他以鲜血书奏折,恳求父皇为了天下子民,万万不可再继续纵容楚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夫子还曾当过父皇的启蒙老师。
他本已致仕,是父皇亲笔书信三封,才请动他出山。
因已年迈,没有那么多精力担任皇子们的老师,才来教导我们几个公主。
弑师如同弑父,是极严重的罪。
夫子门生众多,加之楚诵暗地里推波助澜,此事不仅朝野震动,在民间也激起巨大波澜。
弹劾楚瑶的奏折密如雪花,个个要求严惩。
兰贵妃和楚瑶泪水涟涟,一再表示自己冤枉。
震怒的父皇并不信,狠狠踹了楚瑶一脚:「孽障,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兰贵妃扑过去:「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没有教养好。」
「陛下若是要杀人偿命,便将妾身这命拿去好了。」
父皇气得眼冒金星,甩开她入了殿内,留母女俩顶着烈日跪在养心殿外。
我与小柳站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小柳高兴坏了:「让她总欺负殿下,这次陛下定然不会再轻轻揭过了。」
楚诵不知何时到了我们身侧,他轻声细语:「父皇专宠兰贵妃多年,不是那么好定罪的。」
小柳垮下脸。
楚诵斜睨我:「但父皇已经开始失望了,只是这失望还不足以要自幼宠爱的楚瑶性命。」
他的手顶了下假山上那块凸出的石头。
「啪嗒」一声。
石头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楚诵笑容阴森:「五皇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推这一把?」
第7章
我深吸一口气,吩咐小柳:「帮本公主卸去钗环吧!」
小柳慌了,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道:
「殿下,您要去做什么?
「您不会是要去认下这个罪吧?过往那些锅背了也就背了,此番人命关天,一着不慎可是会掉脑袋的。
「大皇子他并不是好人,他是在利用你。」
我当然知道。
可稚儿砍倒大树,需要锋利的工具。
此刻我与楚诵目标相同,互相利用,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