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前燕(10)
莺莺燕燕瞬间涌过去,吞没了裴崖。
裴崖的呼声渐渐远去,我脚底抹油跑回清嘉书院,把陆清叫出来,收获瞳孔地震。
约莫一顿饭工夫,陆清到达烟雨楼。
解救出裴崖时,此人衣衫不整,脸上胭脂遍布,眼中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
他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把角落里的钟琅揪出来。
钟琅被反手捆绑,满身灰土没来得及处理。
他一样的衣衫不整,却活像个乞丐。
他警惕又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带下去。」
他像一头随时准备反击的伤狼,被下属拖了出去。
裴崖斜了我一眼,理好衣袍站起身,昂首走出烟雨楼。
气鼓鼓的小仓鼠,不搭理我了。
无所谓,我没脸没皮地跟出去。
第14章
汪鸣和林纷死在他们自己房中,是在端盆洗脸时,被钟琅按头溺死的。
他们指甲里的木屑,正是挣扎时狠抓木制案台所致。
钟琅认罪,但怨念颇深。
那双眼和他挖的地道口一样,黑得吓人。
他发了疯地控诉:
「他们骂我是盗墓贼的儿子,对我拳打脚踢,还抢我攒的银钱,那可是我留给父亲治病的!」
「他们把我的头按进潲水桶里,让我顶一个时辰的花盆,我不杀他们,他们迟早要杀我!」
陆清恨铁不成钢地踹他一脚:
「不会告诉院长吗?非要痛下杀手?」
钟琅瞪他一眼:
「他们家是当官的,谁敢惹他们?谁敢为我做主?」
「你知道脖子酸麻浑身散架的感觉吗?」
「你知道满胃酸水令人作呕的感觉吗?」
「泡脏水睡井底便宜他们了!」
陆清指着他的鼻子,亦是目眦尽裂:
「你的心肠何其狠毒!他们二人在书院中成绩斐然,来日科考定中进士。」
「你杀了他们,斩了他们的前程,让你死千百回都不为过!」
「他们品性恶劣不配为官!难道就因为他们成绩斐然身份高贵,我就活该被欺负吗?」
陆清还想再说,裴崖拉他一把,站到钟琅跟前。
他比在场的人都要冷静些: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钟琅笑得轻蔑:
「井童子指使的,井童子说,朝井底撒尿的人都该杀!」
裴崖盯了他好一会儿,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挥挥手,把他打发进了牢狱。
古代书院霸凌。
我听钟琅高声控诉,又见他被当成抹布拖下去,心里莫名酸涩。
又一个青年才俊误入歧途。
夜晚,我获得许可,提着食盒去牢狱寻他。
刘拥守在牢房外,生怕钟琅发狂,要伤害我。
钟琅斜了刘拥一眼,看向我时却很和善:
「又见面了,夫人。」
我把食盒中的烤鱼、烧鱼、清蒸鱼端出来: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钟琅有点诧异,但也毫不客气地持筷吞咽,吃着吃着还掉了眼泪。
「你知道我爱吃鱼?」
「我知道,老钟向别人家讨鱼,还下水捞鱼,不是他喜欢吃鱼,便是你喜欢了。」
「可惜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烹饪方式,只能随便做做。」
钟琅沉默着咀嚼,终于慢慢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父亲是退役的盗墓贼,被同伴背叛打断了腿才退役的。
父亲为了不让他走老路,当了个挑粪工挣钱供他读书。
他瘦弱的肩膀,扛起了钟琅整个人生。
父子俩曾住在郊外溪边,钟琅喜欢下水捞鱼吃。
父亲知道他喜欢吃鱼,每隔一旬就会用仅有的工钱给他买鱼。
钟琅每至此时满心欢喜,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林纷和汪鸣盯上。
他们起初是偷鱼,后来被发现了便直接抢鱼。
再后来,他们发现钟琅的父亲是挑粪工,想到吃过的鱼心里一阵恶心。
他们趁无人时,把钟琅拖进后院,将他的头按进潲水桶里。
「你爹与粪为伍,你也睡潲水桶去!」
「你爹以后送的鱼,咱们塞潲桶过过水,再塞给你吃!」
潲水从口鼻灌进胃里,钟琅呛得反胃恶心。
他大呕特呕一阵之后,为自己的父亲辩白。
辩着辩着,他无意将父亲的老本行抖了出来。
正因此,他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折磨。
他们将书院最名贵的花盆拿来,顶在他的头上。
「你爹盗的古董是不是比这个花盆贵重多了?摔烂了,让你爹来赔吧!」
「够不够你赔啊?不够我再拿几个过来!」
小恶魔围着他哈哈大笑,狰狞的嘴脸深深烙在了钟琅心底。
而真正让钟琅产生杀心的,正是父亲死亡一事。
那晚父亲给他送鱼,他本想自己偷偷吃,林纷和汪鸣却从暗处窜出来,当着父亲的面抢走鱼,一脚一脚践踏成泥。
「我们是怕你吃坏了肚子,毕竟你爹才碰过脏东西嘛。」
「是不是供给死人的祭品啊?被你爹刨出来喂给你了?」
父亲拉住愤怒的钟琅,忍了。
「阿爹明天再给你捉一条来。」
这是父亲留给钟琅的最后一句话。
钟琅走到溪边,盯着潺潺流水。
生死一念间,忽然有人……
「咳咳,有人埋汰了我两句,我气不过,死了也要拉他们两个陪葬。」
「当初我不收夫人的钱,就是因为我早已下定决心,随父亲去了。」
「可最后不甘心,还是回去算计了他们两个。」
我等他的下文,可惜他没有再透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