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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前燕(4)

作者: 竹为笔 阅读记录

「这些证明不了什么。」

我默然,但还是觉得不太对头。

我们各有所思,一路无言。

直到转过几条街巷,在一处破茅屋前停下。

「到了。」

他上前叩门,门后传来孩子抽泣,木扉缓缓打开。

衣衫破烂的女子躲在门后,露出了怯意。

裴崖上前,抱拳行礼:

「在下大理寺卿裴崖,敢问此处是否陈献所居?」

女子点头:

「我姓薛。」

「打扰薛夫人,本官——」

女子摇头打断:

「他把我休了。」

裴崖剑眉紧蹙:

「可有休书?」

「都不识字,哪里来的休书呢?」

女子开门,让到一边。

「二位进来吧。」

屋里一股子返潮的气味,想来是漏雨许久。

中药的苦味伴着孩子的咳嗽,丝丝缕缕缠绕在屋中人身上,钻进人心底。

「我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大人将就一下。」

裴崖也不打算客套,直切主题:

「陈献杀了朝臣,已然自尽身亡。」

女子手中一顿,却似早已料到此事,只是点点头。

「他在此时休妻,明显害怕连累了你。」

「我家孩子受了重伤,没钱医治,三日前他给了我一大笔钱,留了这茅屋给我,顺便把我休了。」

「他那时接触了什么人?」

「我不知道。」

「你不多问,就这么接受了?」

「若要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我心下大恸,站起身,要去掀开房间的破帘子。

女子拦住了我:

「孩子病重,怕传了病气给夫人。」

「无妨,我就看一眼。」

掀开帘子,我只见到杂草似的枯发。

孩子怕见生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我上前小心扒开,才见她满脸通红,烧得眼睛都睁不开。

后脑、手肘、胸背、脚踝,全是化脓的伤。

有大限将至的迹象。

「重伤引发高热,难治。」

女子先前平静无波,听到我这话,她膝盖一软,从凳子上瘫下来。

裴崖将她扶起,女子呼吸困难,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孩子上山捉鸟,卖给权贵人家,嚷嚷着要换钱给她贫苦的爹娘买新衣裳。

五日前,孩子不慎跌落山崖,好在有崖下树枝托身,捡回了一条命。

但她撞坏了脑袋,只会傻兮兮地笑,还因伤口发炎连日高烧。

我心里五味杂陈,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

「我会尽力,不过成与不成,看她的造化,她要多撑些时日。」

我刚想走出去,女孩扯住我的衣摆,气若游丝,却还在笑:

「我要去捉小鸟……换钱给爹买衣裳……不会死的。」

我心里发酸,安抚母女俩几句,和裴崖走出茅屋。

才掩上门,呜咽声才断断续续从里头传出来。

我叹口气,思绪纷杂,随裴崖一道回去。

裴崖忍不住开口:

「嫂嫂打算怎么做?」

我思索片刻:

「哪里有发霉生绿毛的东西?」

裴崖回头望向隐在晚霞里的寺庙:

「万佛寺有一缸发霉的芥菜,给人治咳嗽用。」

「买来,我再处理处理,给孩子送去。」

裴崖又打量我几眼,哼笑道:

「行。」

暮鼓声起,我们踏着这阵宵禁的铃声往回走。

我忍不住调侃他:

「陈献杀了你兄长,你居然没有寻他妻女的麻烦。」

裴崖笑道:

「他杀了你父君,你帮他妻女,彼此彼此。」

一句话把我说得语塞。

裴崖自顾自往前走,在暮光中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为官者修身齐家,殃及无辜之人,非为官之道。」

第5章

清洗、过滤、提纯……

现代一场手术就能救活的命,如今只能凑合着用粗制的青霉菌赌一赌。

我请来名医,陪薛夫人守了几天几夜,终于熬到孩子退烧。

薛夫人感恩戴德,差点说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当牛作马」。

我承受不起,给打断了。

裴远下葬,往后一个月,裴崖都要到灵堂守丧。

我仍保留着裴远之妻的身份,纵使只见过一面,也不得不赶赴灵堂,和裴崖双双守夜。

裴府白幡飘扬,肃杀冷清。

裴崖只是默默烧纸,也不同我搭话。

灰烬的残光映亮他的脸颊,裴崖颊边泛着隐光。

这几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此时静下来,悲伤才会翻涌而上。

我极识相地不扰他,他倒先出声了。

「我会替兄长写放妻书,再烧了你的卖身契,从此你与我裴家再无瓜葛。」

「我不走。」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没银子傍身。

现在当个寡妇,有居所又有银钱,我何必为了意气去求人生颠簸?

裴崖瞥我一眼:

「你别说对我兄长情深义重。」

我昂起骄傲的头颅:

「你不是大理寺卿?你就说你兄长的案子,我有没有提高破案效率吧。」

裴崖移开视线,不得不承认我的功劳。

「你替衙门办事,本官付你银钱。」

「大理寺不可能日日有案子,这工资来得不稳定。」

不如当你嫂子来得安稳。

「那——」

「我没犯七出。」

「这个——」

「这个案子有凶手,我不是克夫体质。」

「我是说——」

「我是说我可以既留在裴府,也帮衙门办事。」

无所谓,编外也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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