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前燕(5)
「也罢。」
裴崖叹气。
「嫂嫂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裴崖沉默片刻,话锋一转:
「这个案子,线索断了。」
听薛夫人所言,陈献是得了笔钱替人办事。
陈献死亡,幕后之人也不知从何寻起。
「倒也算不得断。」
我轻咳两声,故作神秘。
「山重水复疑无路,要不要嫂嫂给你指条直通杏花村的路?」
「大人!大人!」
我还未揭开谜底,刘拥风风火火跑来,在灵堂门口摔了个屁股蹲。
「大人,死人了!清嘉书院出事了!」
第二卷 井童子
第6章
大理寺主簿陆清已就位。
两具尸体搁在井旁,只用草席掩盖。
据辨认,两名学子皆出身官宦世家。
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林纷,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汪鸣。
仵作验过尸,确认是溺死,但双双失足落井,过分诡异了。
仵作禀道:
「他们指甲里有木屑,这不合常理,但小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书院放了三天假,现在能围观的都是家远的学子。
他们的窃窃私语着实扎耳。
「说了不要往井里撒尿,他们偏不听,看看,遭殃了吧?」
「遭殃了也好,谁让他们爱欺负人。」
我心念一转:
「井下童子?」
「哎,夫人也知道第先生啊?」
《第不语》有言:
往井里撒尿会惹怒居于井下的鬼童,一子不信,照做不误。
当晚做梦被鬼县令罚杖责,晨起,胯处一片青紫。
可鬼童觉得处罚太轻,转而告到酆都阎王那里。
次日,此子溺死井中。
这故事告诫世人不要作死,也在暗示咱们——
这两名学子的死,大概率是他们自己作的。
「他们肯定是被鬼童子俯身,自己跳井的,你们看,这里只有两串鞋印,好生奇怪。」
鞋印?
很好,这是专属于我的装逼时刻。
我俯身一看,却僵住了。
这确实是两串奇怪的鞋印。
一个脚印分成两部分,前半是趿履印,后半竟是人的脚印。
「把死者的趿履脱下来给我。」
陆清把它们扔过来,我仔细比对鞋印前半纹样,确是死者的趿履。
而后半个人的脚印,很明显属于七八岁的孩童。
更诡异的是,它们没有脚纹。
我伸出手想要丈量,身后几名学子忽然「嗷」的一声叫出来。
我吓得手一抖:
「干什么?」
「这是鬼童的脚印,夫人万万不能触碰啊!」
「是啊是啊,若一定要碰,夫人还是先撒一把糯米去驱驱邪,你直接上手,鬼童子会上身的。」
撒糯米?
《第不语》里没有提及糯米驱邪,《僵尸先生》里倒是提过。
「撒糯米没用。」
「为什么?」
糯米是驱僵尸的,对鬼自然没用。
「我问心无愧,他有种便来找我。」
我边说边伸手比划鞋印,学子们齐齐惊呼,身后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夫、夫人,要不……你明天还是去万佛寺献一贯铜钱摸摸金身吧,去去晦气。」
「对啊对啊,《第不语》里说了,碰过这些东西,去万佛寺摸金身就好。」
「一贯铜钱打底才能驱邪,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学子:「……」
我比划了好一阵子,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身后依旧窃语纷纷:
「夫人怎么不信邪呢?现在是夜晚,她等会儿不会被鬼附身跳井吧?」
「她又没往井里……哎呀,那么多人在这儿阳气足,他不会来的。」
「鬼附身不是钻进人的身体,而是从人的身后抱住他,把他提起来。」
「被附身的人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踮着脚走路,因为抱住他的鬼用脚背顶起了他的后脚跟,支撑着人往前走。」
「所以这些印子就是鬼附身的证据啊!前半个是人的鞋印,后半个是鬼的——」
「越说越离谱了!」
学子:「……」
我忍不住喊出声,四周立刻陷入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是不是凶过教书先生了?
我沉下心,扯住一个笑来:
「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同理,离奇的案件,往往采用最简单的作案手法。」
「明年就是春闱了,饱读圣贤书的各位,请你们不要再看什么杂七杂八的闲书,在做题和作弊之间选择做法了成吗?」
「别在这儿危言耸听了!」
学子们又静了许久,还是有人没忍住他该死的好奇心:
「可是这串脚印,夫人该如何解释?」
「你们信邪,所以一个鞋印掰成一人一鬼来看,我不信邪,就偏把它看成一个整体。」
「这两串鞋印根本不难解释,分明就是两双鞋的鞋底纹样而已!」
如冷水滴入沸锅,学子们的声音渐渐响起来。
「他们两个成天欺负人,被杀了也不冤!」
学子纷纷附和,都道二人最爱拣贫寒人家的孩子欺负。
古代书院霸凌,受害者反抗报复。
凶手作案动机呼之欲出。
我的心忽地像被揪起来,却听陆清喝道:
「兹事体大,你们都回房去,不要在这儿扰官差查案!」
下属领命,驱散人群,刘拥去通知死者家属。
陆清打好灯笼,在我身边蹲下:
「燕夫人还有什么发现?」
我回头,忽见暖光笼罩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