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良娣升职记(129)
外间帘子被人撩起,一阵寒风拂面。
尚未看清来人,庄姝已急急出声:“如何?可有消息?他怎样?”
庄姝的声音在看清来人时陡然止住,她微微仰着头,讶然道:“殿下?!”话落,她意识到什么,瘦削的双肩已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李谡面沉如水,双目紧紧盯着庄姝。
半晌,扬了扬唇问:“阿姝当是谁?”
“妾,妾以为是长琴。”
李谡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迈步进了寝居在榻上坐下。
庄姝亦跟了上去。她并未坐下,只站在李谡身边等他发话。
她清楚太子此时沉着脸来是为了何事。
李谡将案上冷茶尽数吃了,她只是一味站着,不开口,不辩解亦不认错。
见状,他的眸光一寸寸变暗。
“来人。”
兀地,李谡高唤一声。
外间守夜的小宫女们躬身进殿。
李谡命人替他换了身衣裳,而他脱下的宝蓝圆领袍如不要的旧衣一般随意丢弃在地上。
庄姝盯着被他弃如敝履的袍子,那是她缝制了两个月才做好的。
初试时那般喜悦,他拥着她,吻着她,教她误以为太子心中充盈着对她的爱意。
原来只是她的错觉啊。
珍视时万般珍重,弃之亦可如敝履。
此时魏让在外高声回禀,待李谡唤了人进来,只见他颤巍巍将穆竣的宝蓝团花圆领袍呈了上来。
两件极为相似的衣裳摆在一处,李谡锐利的目光无声逼问着庄姝。
庄姝心知无话可辩,她的目光自两件衣袍上划过,最后落在李谡俊朗的脸上,轻起朱唇缓缓道:“殿下何意?”
“阿姝不知?此话应当由孤问你才是。”他一贯身居高位,何时有人质问他?
“两件几乎一样的衣裳,孤这件出自阿姝的手,平阳王世子这件呢?亦出自阿姝之手么?”
庄姝惨淡一笑,“殿下既已知晓,何故问妾?”
“如此说,你与他从前当真有私情?”若无私情,又怎会亲手为他做衣?以为他是仅有,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李谡的质问一字一顿,要她听得清清楚楚。
庄姝微微垂着头,回道:“殿下若问此事,妾无话可辩,一切皆听殿下发落。只自妾入京,与平阳王世子再无私交,还望殿下明鉴。”说罢,庄姝跪地垂首。
“你!”李谡起身扣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看清他眼底的怒火。
她并不知太子知道多少内情,也只能如实陈述。
若是可以,她只希望此事不要波及王妃。
何为私情?她与穆竣青梅竹马,互换真心是私情吗?
可他们二人从未逾矩。
穆竣真心待她,她亦真心喜欢过穆竣,一道圣旨硬生生将二人离间,他们有错吗?
庄姝不语,心中却无声地质问着。
她有太多顾虑,顾忌他太子的身份,上位者的俯视;顾忌穆竣与平阳王府;顾忌与她相关的一切。
庄姝直视着他,始终默然。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至李谡虎口处,手忽地似被烈火灼烫一般,李谡松开禁锢着她下颌的大掌。
一道红痕赫然浮现,庄姝微微抬着头,倔强地看着他,“妾与世子不曾有过任何逾矩之为。”
李谡失望地看着她。
他给她机会,未审问穆竣,亦不理会张三郎的言语,只想听她一人所言。
哪怕她骗他,只要庄姝开口否认与穆竣有过私情,他便信她。
可她竟连骗都不愿骗他。
李谡踢开塌下魏让呈上来的袍子,径直离去。
出了殿,寒风猛地灌了上来,李谡越发清醒。
魏让畏手畏脚跟在他身后,一众宫人皆噤若寒蝉,连踩在地上的步履声也变得微不可察。
穆竣仍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跪在帐外。
帐中烤架冒着微亮的火光,穆竣冻到没有知觉。他看着远处的微光,仿似身上也有了暖意。
想起有一年冬日上山射猎,他和阿姝贪玩往深入山中,二人被困在一个狭窄山洞中,便是靠着这样微弱的火光取暖。
“阿姝。”他呢喃着。
李谡回来之时,穆竣尚有一丝意识。
魏让触穆竣鼻息暗道不好,忙唤了宫人将他抬进帐中。
穆竣拉着内侍的袖子不住呢喃。
李谡乜他一眼,问:“他口中念着什么?”
魏让赶忙将耳朵凑上去细细听,待他听清穆竣口中呢喃二字后脸色大变。
太子却在等他的回话。
魏让岂敢撒谎,支支吾吾道:“世子……世子口中唤的是良娣。”说罢自知太子要发怒,已然先跪了下去。
李谡听罢迟迟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方下令:“请御医过来医治,别教他冻死了。”
魏让领命,忙站起身往外唤人将御医请来。
魏让离得近,听穆竣口中不住重复“阿姝”二字。
只他每唤一次,魏让心中便默念一遍“菩萨保佑”,恨不得将这不识趣的平阳王世
子直接敲晕才好。
李谡亦知今夜穆竣这儿审问不出什么,便回了行宫。
长琴掩门偷偷觑着外边的动静,见太子携魏内侍一行走过,忙小跑着回了内室。
庄姝自太子离开后便直直坐在榻上,对长琴这般慌张的举动亦不置问。
长琴心中害怕,小声啜泣起来,“良娣,太子殿下回隔壁行宫了。”
庄姝微微颔首,见她满面泪水,轻笑:“你哭甚么?”
长琴抹了抹眼泪道:“奴婢害怕。娘子,眼下可如何是好?您与世子都是早前的事了,怎的传到太子殿下跟前就变成了私情?您与世子的事惟我与雁远最清楚,如何叫那个什么张三郎知晓还在殿下面前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