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42)
这日许少央终于答应将剑给他玩儿玩儿,师尊却说,剑不是能随便拿去戏耍的东西。不过师尊当天傍晚便被宫中的皇帝叫去给太子看病,一去七日。解休便将青鸾剑彻底要走,耍了个过瘾,连师尊叮嘱他晒干的地龙都忘记了。
到了第七日,太子的病总算好转。师尊终于回了弃月楼,连带着身边一个没见过的孩子——
“羡亭,见过师姐师兄。”
薛华存笑着,将身后那孩子推到他二人面前。那孩子又瘦又小,一张雪白的小脸上只余下一双黑而亮的眼睛。他比许少央看着还小一圈,更别与脉壮如牛的解休比了。
那个叫“羡亭”的孩子像是个跪惯了的,听“见过师姐师兄”这几个字,当机立断跪倒在地,叩两个响头。
他一丝迟疑也无,便低头叫道:
“师姐、师兄。”
话毕又磕一个头。
“咚”一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他竟没被自己磕晕,也不知他的脑壳怎么那样硬。
“这家伙是从哪儿来的?”解休不屑问。
薛华存轻柔地在他额头打一下,笑道:
“从皇宫出来时在城墙根儿遇见的,捡回来给你们俩当小师弟。”
“解休,如今你便不是师门辈分最小的了。于你来说可是大喜事呀!”
薛华存笑眯眯的,杏眼弯成月牙。解休今年个头窜了许多,已跟她一般高了,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也是……”解休嘟囔道,心里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少几分敌意。
沈羡亭跟在薛华存身后当尾巴,跟得那般紧,也不说话。
许少央见到生人比他还生怯,只咬着下唇站在一旁。几人之间充斥着生疏的尴尬气息,纵使解休如何活泛都不由被这尴尬氛围影响,干脆也闭口不言、默不作声了。
几人一并坐在桌前。
与她给外界的印象不同,如今的剑道魁首薛华存乃是个活泼又爽快的女子,不拘小节、吊儿郎当,带新徒弟回弃月楼的第一顿饭非要自己亲手做。
薛华存的手艺,许少央与解休是知道的……
怎么说呢?能吃。
别的不好说。
“阳春面,”薛华存将碗搁在桌上,“最简单的,总不至于还难吃吧。”
解休想,的确如此,便壮起胆子尝一口。
只一口,他便放下筷子。
“师尊,”他嘟囔道,“哪里有甜的阳春面?”
“啊?不是说糖能提鲜……”
许少央很给面子地将那过甜的面条放入口中,一根一根吃得犯难。她静静打量着对面那个新来的小师弟,见他像饿了许久一样,竟低头将那一碗面条全都吃掉了。
薛华存很是欣慰,便摸摸他,如同揉一只可怜的小狗。
“还要。”他说。
“阿亭很是捧场呀,”薛华存喜气洋洋地说道,便连忙将自己那碗推给他——她自己也是觉得难吃的,“你尽管吃,吃饱就行。”
“瞧瞧你们两个!”她用筷子飞速地敲对面两人的脑袋,如同敲两张皮鼓一般,“挑食、挑食!”
“那师尊你自己先吃完你的阳春面好了……”解休捂着脑袋说,忽而想起薛华存定能说自己的面已给了小师弟,便将自己的推过去,“您吃我的。”
“说什么呢?做师父的……怎么能让徒弟饿肚子?”薛华存脸上一热,心虚道。
“做师父的怎么能让徒弟吃甜味的阳春面……”
“解休!”
他招惹完师尊,得意而心虚地抿嘴偷笑。沈羡亭已将薛华存的面吃完,听这一段又站起来,默不作声地拉过解休的碗。
“你、你做什么——”
“你不是不吃了吗?”他又迟疑地将碗推回去几分。
“不不不……你吃吧,”解休忙道,“想吃几碗吃几碗……不行连她的一起吃了!”
电光石火间,他将许少央的碗从她手中抢过,也推过去,飞快道:“我们不饿!”
他就这么连许少央一同解救,许少央壮起胆子,趁薛华存还未开口就点了头。
“嗯,不饿。”她道。
沈羡亭疑惑蹙眉,迟疑地点点头。他又坐下,将两碗阳春面都拉至自己面前,一会儿便全都吃掉了。
“你不会吃坏吗……”许少央怯生生地问。
那小孩似是觉得自己吃得太多遭人嫌弃,立时便将碗筷放下。
“没事,你吃吧,”薛华存刚说完又觉得不妥,于是一把将他揽至怀里,“算了,还是别吃了。”
“师尊带你们下馆子去——”
*
废后的儿子。
“师尊从没说过——她说她是到宫中给太子治病,回来的路上在城墙边上捡到他的。”
“他被带回来时饿得像没吃过饭一样……身形比同龄的孩子小一圈,八九岁看着像六七岁……我们都当他是城墙下乞丐的孩子……
“怎么就是个皇子呢?”
许少央心有不解,忽而便觉得他太过可怜。
解休听着,攥着桌角的手用力到颤抖,只道:
“原来他是废后同陛下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当时……”
“当时什么?”辛晚楼问。
“翦水花案,”解休高声道,“师尊当年到宫里去给太子殿下看过几年的病,我同她去几回过,因而见过太子……当年翦水花案事发,我到处找不到斥息,那时便仗着师尊同太子的私交,去东宫求太子帮忙了。怪不得他那时竟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太子?”辛晚楼惊讶道,“当时是他帮忙?我是第一次听说。”
许少央转过头,右手轻轻地抚在她的手背上,轻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