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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20)

作者: 都了 阅读记录

辛晚楼蹙眉——抖得太厉害了。

她将他丢在车厢里。她一松手,沈羡亭就重重扑在地板上、如同他方才扑在雪里。只是地板太硬、比不得积雪柔软,那一声响听起来便觉得他身上要青几块儿。

沈羡亭像不觉得疼一样,一点一点将自己缩起来,抖得如同一只濒死的蝉。

辛晚楼想起四喜堂那次,他也是抖成这个样子。

他脸上与发间皆沾着一点雪花,在温暖的车厢里渐渐融化,最终变成一点露珠一样的光点。

抖成这样,不知冷不冷。

辛晚楼皱眉,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抖掉其上飞雪,丢在沈羡亭身上,将他蒙头盖住。

许少央在一旁用那个羊皮水壶暖手,时不时将双手一起搓动。她终于将双手搓热,冻僵的手指才有一点柔软的触觉。她在辛晚楼的大氅下摸沈羡亭的一只手腕出来,仔细探了探,正色道: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他,我要让他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辛晚楼不解道,“敲晕吗?”

许少央微微睁大双眼,解释道:“不……能自己睡最好,自己睡不了便要喂点药。”

“哦,”她点头表示赞同,“那解休?”

“顾不上他了,楼主不会杀他的。”许少央撩开一点大氅,露出他一张惨白的脸。他到这时仍旧大睁双眼,双眼因干涩而泛红又多泪,呼吸有些过急。

许少央低下头,极轻柔地小声与他商量:“睡一觉,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沈羡亭被她一碰就像溺水之人碰到浮木,紧紧攥住她的袖口。他怔怔地看向她,念道:

“师姐……我是不是不该回弃月楼?”

“怎么了?”许少央轻声问。

沈羡亭的

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去,望向虚空中的某处:“我……我害死那么多人……我是该死在骊山里的……”

他抖得更吓人,声音吐出来都是断续的、带着冰雪的寒气。他的额发被雪水弄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淋过一场雨。

他死死盯着一处虚空,马车的墙板渐渐扭曲起来,黑红的陈血从墙缝里渗入,一点一点、将半间车厢都染上了陈旧的血腥气……

世界一下黑透。

他在女子柔而小的手心里眨眨眼,她掌心薄薄的刀茧有细细的摩擦之感。

“别动,睡你的觉。”辛晚楼冷声道,语气仍旧凶巴巴的,不甚柔和。

他仍想着马车里的血,可她的手心挡在他眼前,他看不见那些血了。

许少央惊讶地看到,他不再说话、渐渐地也不再抖。辛晚楼放下手时,他已经睡沉了。

*

骊山,载雪居。

沈羡亭自浅眠中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了半晌,但足够他看出如今他已离了玄机殿、而身处载雪居了。

他待眼前眩晕过去,便撑着床板坐起来,胸口有些闷、有点隐隐作痛。被子有点厚,他觉得热,便将被子整个推下去。

正在此时,房门一下被人推开。他转头看去,许少央衣裙未换,正从屋外走入。她看他醒了,焦急上前,怪道:

“你不冷啊?干嘛晾着自己?”

说着,她便要把棉被继续往他身上裹。

沈羡亭抬手按住,道:“师姐,太热了……”

他张了张口,声音哑得吓人,胸口随着每个字的吐露一抽一抽地闷痛。他抬头看着许少央。

“怎么了?”许少央关切问,抓他一只手腕探了探。

“醒了?”屋外女子淡淡道,音色较之于寻常女子有些低哑。辛晚楼从外而入,靠着门框看着他。

女子脸上带笑,却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讨人厌笑容,她道:“怎么又倒了?在四喜堂是这样、在弃月楼也是这样……怎么,你见不得人啊?”

——我要你疯得见不得人、见不得光,我要你在骊山里面躲一辈子。

邝萤低沉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可沈羡亭想到的却是他手心里捏死的那只蜘蛛。

沈羡亭掩住心口,抬眼看向倚在门框处的辛晚楼,哑着嗓子道:“我就是见不得人,让辛姑娘看笑话了……”

辛晚楼看他眼中似有怒意,明明自己气都喘不匀,却还红着眼瞪着自己。她挑起一边眉毛,冷声嘲讽道:

“气性这么大,至于吗……”

“辛姑娘不就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看你笑话?”辛晚楼闻言止步,转身看向他,抬手指着自己,“我看你笑话?沈羡亭,你跟邝萤说几句话就吓得要死……软弱如斯,却还说我看你笑话?”

沈羡亭瞪大双眼,一口气滞在胸口处。他重压心口,怒道:“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那你走啊!还赖在载雪居做什么——”

辛晚楼仿佛听见什么天方夜谭,惊讶道:

“原来是我想留在这儿啊?你没给我下毒?”

“你——”

“沈羡亭,我本是受雇来杀你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杀了拏云!邝萤辱你,你为何不一刀杀了他——”

沈羡亭声音嘶哑,喊道:“我拿不起剑——”

“我看你菜刀拿的挺稳的啊,剑就拿不起来了——也就只有你这种软骨头,才会在亲友被害之后要死要活、在骊山里头躲躲藏藏当个丧家狗;七年了,沈羡亭,但凡你有一点骨气,拏云早就被你杀了百遍千遍,你的仇早就报了——”

“你住口——”沈羡亭喝她一声,心口痛得喘不过气。他抽动一下,突然直挺挺地从榻上摔下来。许少央上前扶起,他半撑着许少央的手臂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指向辛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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