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9)
褚灵蓁强撑着为自己留一点体面,沉声道:
“我确实不知翦水花是谁做的……可却有个猜想——”
“千济堂多年前有个被赶出去的怪胎,为人另类、而却是十足的制毒天才。”
“他……藏身扶风。”
“扶、风,”白云司冷声重复,“那确实来得及取秦岭大寒后的雾凇……”
她松开手。
“那人叫什么名字?”
褚灵蓁初被放开,紧张之感顿销,整个人浑身冒出冷汗,如同落了水一般。她仍被白云司按在地上,看不见她的脸。
褚灵蓁喘息一阵,忽而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汗水与鲜血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她道:
“我要……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你若答应……我便告诉你那怪人的名字——啊——”
白云司粗鲁地揪起她的头发,一刀将她发丝尽数斩断。刀刃割断发丝时嘎吱作响,让人想起割喉斩首的可怖动静。她重重将按着褚灵蓁的头顶,将她按在马车的地板上,乱而短的发丝散落在褚灵蓁眼前。
褚灵蓁笑起来,脸上汗与泪与血尽数抹开,她高声喊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白云司捂住她的嘴。
她挣扎喊道,声音从她指缝中挤出来,模糊不清,而白云司还是听到了:
“我要你……替我杀了邝萤!”
褚灵蓁目光灼灼,满眼是泪,眼中是十足的疯狂。
白云司松开了手。
“邝萤?”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而低沉,带着冬日的霜雪之气,“你要我杀他?”
褚灵蓁在她手中用力点头。
“好,我答应了。”
白云司忽而道。
褚灵蓁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或许她本就与邝萤有仇、又或者她看邝萤不顺眼,再或者……她只是太想要翦水花的消息了。
白云司放开她,她抬头一看,终于看到了那这位江湖第一杀手的真容——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姑娘,白而小的面孔、一双微长的眼。她原本的容貌算是柔和,可眼睛里却是十足的冰冷淡然,叫她想起冬雪里的一只蛰伏的小兽,被冰雪磋磨得眼神无光。
一个死气沉沉的年轻姑娘。
她从马车中的桌案上抓一张纸,将纸拍在褚灵蓁面前的地上,又往她手中粗暴地塞一支笔。
“写——‘吾褚氏灵蓁,与白云司契,买邝萤命。押字为验。’”
褚灵蓁双手有些颤抖,将字写下。未及放下笔,白云司又抓着她的手指蘸着耳边鲜血,在她自己的名字上按一个鲜红的指印。
“现在说,那人的名字。”
褚灵蓁狼狈地望着她,眼神中难说是否有着恨意。她道:
“那人姓柴,行十二,没有名字。”
说完,她惊讶地发觉,她的嗓子已然哑了。
第11章 掌心血他在女子柔而小的手心里眨眨眼……
辛晚楼手上满是鲜血。
她将双手插入厚实的积雪中,用力一搓。积雪在她手中微微融化,带走她手上半干的血迹。
她将红雪丢在地上。
她已向千济堂堂主问出翦水花的消息——虽说方法略显粗暴——不知沈羡亭与邝萤说完了话么,又从玄机殿出来了没?
她扛起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往远处去。
许少央裹一件带着毛边的白色大氅,露出底下一点藕荷色的衣角,撑着下巴坐在马车上等着她。见她回来,她面露惊喜,冲她用力挥手。
“阿楼姑娘可回来了。”
辛晚楼冲她微微颔首:“有些麻烦,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钻进车厢之内。
沈羡亭的马车没有褚灵蓁那般豪华,但空间也算宽敞、做工也算结实。许少央从马车一角变出一个羊皮水壶,里面没灌酒、而是灌满热茶。她拧开盖子递给辛晚楼,道:
“阿楼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
“多谢。”辛晚楼接过,尴尬地一提嘴角,将那羊皮水壶抱在怀中。
外人给的东西,她向来不入口。许少央与她相识不过一日,她信不过。
她只抱着水壶暖手。
许少央有些尴尬了,灰心丧气地垂下头,暗骂自己为何又多嘴讨好这女杀手……
唉,她真是没出息!
二人相顾无言——也未相顾,两人谁也不敢看对方。在马车里等去了玄机殿的二人回来。
辛晚楼觉得自己手上的茶水有些凉了。
小白马忽然嘶鸣一声,许少央撩开帘子探头出去。辛晚楼从她身后,只看到雪地里一人踉跄的脚步,她有些惊奇。
“阿亭!”
许少央看见她担忧地叫一声,径直便从马车上跳下去。厚厚的毛毡门帘瞬时落下,将车外景色与风雪尽数遮挡。
辛晚楼再看不到外间,只听到重物跌入雪中的沉闷声响、以及许少央的一声惊呼。
“阿亭——”
辛晚楼蹙眉。
她掀帘而出。
“许姑娘,怎么了?”辛晚楼淡淡问,可她站马车上,登高望远,一眼便瞧见此间情状——
只沈羡亭一人回来了,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假扮药童的灰袍,脸朝下倒在雪地里,如同一只被丢在雪地里自生自灭的灰色小狗。
她走过去。
许少央剑医双修,同她师尊毓灵真人一样。她在雪地里捉沈羡亭一只手腕,屏气感受一阵,忧心道:
“不行,雪地里太冷了,我摸不出脉。得赶紧挪到车里去才行。”
辛晚楼随口道一声“好”,一把推沈羡亭起来,让他一边胳膊绕过自己肩膀,撑他起来。所幸他还是醒着的,辛晚楼一碰,他仍知自己往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