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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27)

作者: 都了 阅读记录

辛晚楼在布坊里作壁上观,悄声问他:“这是干嘛?新嫁娘的婚服也没这么贵的……”

沈羡亭那时正看料子,听她这话豁然开朗,对布坊小厮说道:“有红料子吗?就要红色了——”

“你——”

“有嘞客官!”小厮笑逐颜开地爬上梯子,从最顶上取下一卷红色布料,摊开在桌面上,“客官,您看这张可好?”

那料子是上等婆娑锦,红似丹砂、艳若霞光,辛晚楼拽住沈羡亭,急问:

“你这是干什么?我穿不得这么艳色的衣裳……”

此话真切,她向来只穿深色与素色,便于夜行而不显招摇。

沈羡亭扬起一边眉毛,侧身看着辛晚楼,柔和笑道:“不试试,怎么就知你穿不得?”

他仍笑吟吟地看着辛晚楼,指尖却在那料子上轻轻一点,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金锭子重重磕在桌上。

小厮眉开眼笑地“诶”一声,眼疾手快地将料子卷起,用一麻布条封住。又从桌下抽一根炭笔,要在那封条上写字。

“客官贵姓?”他问。

“别!你先别写,”辛晚楼动作快如闪电,小厮手中一凉,她已将那金锭子抢回来,“衣裳是我穿,也应我说了算——”

“可钱是我付。”金锭子未在手中捂热,沈羡亭指尖一晃,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金锭子拿了回来,又搁在桌上。

辛晚楼焦急,动作不免粗鲁,一把将他拽至身前,耳语道:“这是婆娑锦,皇后娘娘用的料子,你买来给我做衣裳?你——”

“姓沈,”沈羡亭笑着对小厮说,“做成骑装,轻便为上;袖口襟口均要绣花,绣——”

绣样繁多,他迟疑不决。

小厮见他犹豫,提议道:“团花纹或是蝴蝶纹,都是眼下姑娘间时兴的纹样。”

沈羡亭思虑良久,仍觉不妥。侧首而望,紫衣的辛晚楼插手站在墙边,背上背一把比她还大的刀,满脸凶巴巴的蛮劲。看上去倒似浑身长满冰寒的尖刺。

“不必,”他轻笑一声,摆手拦住;沉吟片刻,道,“绣江海山川。”

*

长安,宣阳坊。

临近喜事,宰相府已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京中大小官员几乎要踏破了宰相府的门槛,拜帖与礼物流水般送进府中。

高宰相的独女吟吟娘子挑剔得满城皆知,年近三十仍待字闺中。直至今年端午她落入荷花池被梁王殿下所救,二人一见钟情,眼看她便要做梁王殿下的梁王妃了。

小丫鬟云舒怀揣什么东西从门外进来,她跨过门槛,对屋内蓝衣女子道:

“小、小姐,那个爱找茬儿的来了。”

“来了?这么急?”高吟吟放下手中五色的线团,将绣花针扎入其中,拢在竹筐中收好。

“来了,还带了样东西让我拿给小姐,”云舒将怀中柔软的织物展开,“他说这是一块儿小的,他还带了一块儿大的。”

云舒手中织物约有手帕大小,是一张绣了一半的百子图。中间的几十个娃娃每个仅米粒大小,却眉目清晰、惟妙惟肖,甚至连发饰和衣物都各不相同;边缘一圈还未绣完,仅有黑色丝线绣出的线稿,并未上色,透出织物浅淡的底色。

高吟吟心下赞叹,指尖在织物上流连,致密的丝线有着如琴弦般的触感。

不怪此人找茬……

见过这样好的东西,自然看不上她高吟吟手中的绣品了。

“云舒,请他进来,”高吟吟起身,抚平身上衣物的褶皱,“请他上座。”

云舒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随即珠帘一响,走入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那男子长相清俊、有些眼熟,身后跟一个黛衣女子。

女子走起路来脚步无声,进入屋内也不多话,只靠于墙边站定,吓得站在她身旁的云舒目不斜视、只盯紧自家小姐。

男子朝高吟吟行个礼,于是在三九寒日摇起了扇子。他道:“在下姓李,无奈叨扰高娘子了。”

“公子莫怪,也是吟吟假扮绣女在百织阁做工、却又学艺不精,才给公子平添了许多烦恼,”说着,她拿出那绣了一半的百

子图,“公子这绣样着实惊为天人,吟吟自叹不如。敢问这件绣品从何而来?公子可能让吟吟见见背后的绣工?”

“见不到了,”男子叹道,“绣这百子图的人早已过世。”

“真是可惜……”高吟吟遗憾地抚摸那巧夺天工的绣样,“只是这等技艺精湛的绣工,为何并不出名,连我也从未听过?”

男子轻笑:“娘子可曾听说过,饮醴宫曾有一位废皇后?”

“冷宫废后,谁人不知?”

“这百子图是她绣给自己多病的幼子的,不过稚子早夭,绣品做了一半那孩子便死了。”

高吟吟心头一颤,抬眼望着眼前那清俊的年轻男子。

“原是如此。”

“在下听闻高娘子正在搜寻刺绣精品,”男子轻轻摆手,身后黛衣女子上前几步,将怀中绣品捧给高吟吟,“不知先皇后的这件‘鹿王本生绣轴’可入得了高娘子的眼?”

高吟吟颔首接过,云舒上前握住卷轴一头,徐徐展开——

那绣品长约一丈,其上共分八段,描绘九色鹿遭见利忘义之人出卖、而背信弃义之人又惨遭惩罚的故事。九色鹿栩栩如生,不免给人带来画龙点睛的隐忧;而色彩艳丽而浓重,却又不乏佛家故事的庄重肃穆之感。

云舒同那黛衣女子在绣轴展开之时一同瞪大双眼。

“流光溢彩、精妙绝伦,”高吟吟感叹道,“公子开个价吧,吟吟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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