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成婚后(40)
听闻当时阿耶勃然大怒,不仅怒斥自己阁中侍卫及贴身侍女看顾不力,罚俸三月,最后还将此事波及到了姜淳的身上,罚家法三十,打得兄长三月都不曾下榻。
“女子学医,伤风败俗,闻所未闻!”
“从今以后,让她安安分分呆在阁中,等着高嫁!”
堂下的姜淳面色泛白,他话音不衰:“谁规定阿愿一定要束在高阁,谁说她一定要为姜家而活,相夫教子。”
“我的阿妹不是伤风败俗,悬壶济世就是善举,行善之人就有仁心。错的不是阿愿,是父亲,是蒙眼执笔的文人墨客,是妄图指点别人以证自身清白的世人,所以,阿愿无错。”
.....
所以,阿愿,无错。
再忆往事,她的眸中已有泪光。
兄长永远是对的,永远是敞亮的,是她自己慢慢迷失初心。医者,治病,救人,一切最纯粹的仁,不该被任何外物、杂念玷污,否则精神气全无。
最重的要是,她不愿让兄长看见如今的阿愿。
*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沈...”
话到嘴边,又凝噎住,姜时愿眼睫微垂,撩开沙帐,“我忘了,我只知沈公子的姓氏,还尚不知公子的名字。”
风从窗隙中吹来,榻上之人的鬓发微动。
姜时愿听到他意识朦胧地开了口,意外地回答了姜时愿,声音清清凌凌。
“循。”
“我的名。”
这声微弱地不可查,但还是沁入她的耳中,姜时愿微微颦眉,喃喃道:“沈浔。”
他的名字,唤沈浔。
而此时。
榻上的‘沈浔’大汗淋漓,脸色都浮现一种斑驳的暗色。
他依然浸润在意识的深海之中,无法呼吸,双手双脚好似被无形的铁链束缚,桎梏在此,挣脱不得。
那股宁静、深暗让他心中畏惧,甚至战栗。
“小子,报上名号来,我的双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告诉老夫,你叫什名字。”
“我忘了,我只知公子的姓氏,还不知公子的名字。”
一时间,沈浔听见了许多人的声音,他们都在不断地、重复地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倏然睁开双眸,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好似醒了,却又没醒。
不等沈浔反应,周身之景开始光怪陆离地幻化,四周倏然挤满了几乎疯魔的看客,他们双手高举,口中喊着厮杀的口号,那群声音盘旋在他的耳畔。
他环视一圈,自己正在斗兽场的中心。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手持双刃、体格强健的悍匪,呲着牙,眼神凶恶地质问着他:“报上名字?我的双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名字?沈浔一怔,思绪空白..他怎么好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是罪奴,没有
名字。”
代替沈浔答的是个清亮又尚带着一声稚嫩的嗓音,他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去。
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小郎君,年岁不大,模样却与自己十分相似,陌生却又熟悉。
话音刚落,场上二人就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之下,温热的血一片片浇在铁笼之上。
碎肉、断刃、鲜血扑洒满地,直至,这场生死厮杀仅有一人活下来,看客们鼓动的魔音才如烟散去。
谁活了下来?
沈浔刚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可下一瞬乌云蔽日,大雨降至,转瞬之间,沈浔又站在长廊之外,看着又是一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少年长站在庭中,跪拜在一长者的脚下,“为阁主尽责,是属下此生的荣幸,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老者仰天长啸,笑声尖锐而刺耳:“好一个矢志不渝,至死方休。可老夫再也不轻信人言,你若想替老夫效忠,就得先吃下它。”
老者掐着少年的双腮,逼着他咽下红丸,笑容愈发疏朗:“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嗓音喑哑:“没有名字。”
“那老夫便赐你一名,从今以后你就叫谢循。”老者道。
沈浔不解,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梦见‘谢循’的过往?
梦中的‘谢循’究竟是谁,与自己是何关系?难不成自己就是谢循,不,不可能,若自己是谢循,为何全无记忆....
“参见魏国公!”
又是一阵光怪陆离,长者和‘少年谢循’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披丝绸长袍,腰间镶坠着银制腰牌的司使齐刷刷伏跪自己的眼前。
沈浔举止不受自己控制,霍然转过身去,看着上方雄状威严的牌匾‘典狱’,青鬼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翘:
“世间不平,公道难清,神佛贪贿香火,却从不开眼看众生苦难。从此之后,由我谢循执掌典狱掌管天下刑狱,誓将公道还世间。”
“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推情详明,务必刑归有罪,不陷无辜。”
这些所见化为光点慢慢消散,而这梦境也在急速地崩塌。
而沈浔堕入无尽的血池之中,垂死挣扎,急促地喘息,他讨厌雾中观鹤的朦胧感,厌恶答案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距离,更受不了失去记忆的自己,终于崩溃:“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可血池之中不知从哪冒出许多张血污四溢的鬼脸,无数只化为白骨的手拽着他沉入池底。
四周静谧昏暗之中倏然立着一道清冷的身影,那影子带着青鬼面具,踩在遍地的残肢尸骨、头颅、内脏之上,衣摆也被染得一片猩红。
他慢慢蹲下,冷漠无情看着沈浔奄奄一息,冷笑一声:“都忘了吧,忘记,就不会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