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118)
“你娘……你娘……”赵清随仓促地躲避着,嘴里说不出句囫囵话。他的手下全被拦截在了岸上,有受制于软筋散的,有中了毒烟的,倒下的竟多达半数。
他身边,空无一人。就连裴樱,那个他以为可以信任的,和他一样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得力助手,此刻也只是在下头看着。
“裴樱!你反了我有何好处!”
裴樱站在码头,抬头看一眼甲板上的激烈交手,又看一眼丰楚攸艰难的以一挡百,却依然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于她而言,阿葭不可以被抓,那是她的挚友;但赵清随也不可以倒下,那是她往上爬的阶梯。
她是被夹在中间的人,被撕扯着直面私欲和友情,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直到安鹏义的剑终于架在赵清随的脖子上,一口气还没松,裴樱也动了——她的剑架在了丰楚攸的脖子上。
所有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大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她望着甲板上瞪眼的穆葭,面如冰霜:“你们走,把崖主放了。”
人各有命,也各有各的活法,而她的活法,就是折中。
穆葭盯着裴樱,盯着这个突然之间倒戈的挚友,狠咬着牙:“可他该死!”
裴樱失笑,冲她摇头:“你把他杀了,可曾想过我。监牢虽不自由,阴暗肮脏,可却是阴湿臭虫的生存之地。你想脱困,可以,我帮你,但你走的时候却不能把监牢给我掀了。”
她无奈地笑,“否则,你让我这种蝇营狗苟的臭虫往何处栖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本就是很不一样的人,穆葭敞亮,而她诡谲,注定不会是一路人。
只不过,友情是条精美的枷锁,硬将她们锁在一起。
穆葭一直知道裴樱是怎样的人,裴樱当下的选择,她并不感到震惊。
她从来都是很会为自己考虑的人。
同样,丰楚攸也并不震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反射着白日刺眼的光,脸上丝毫不见惧怕。
“真是把好剑,”他说,嘴角带着笑意,“只是不知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毒快。”
裴樱脸色微变,眉心沟壑加深:“你什么意思!”
丰楚攸轻勾嘴角,笑呵呵的:“我敢站在你旁边,你猜我可有防备。”
裴樱脸上的皮肉霎时紧绷,她瞪向穆葭,满眼被辜负的震惊:“我这么帮你们,你们防着我!”
穆葭凝望着她,没有否认,只是心尖儿上一颤一颤地痛。
她也不想变得聪明,不想变得疑心这般重,可是
裴樱这个人,她实在太了解。
当没有利益诱|惑,她是真的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当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摆在面前,她却可以为此插朋友两刀。
裴樱很擅长做取舍。所以今天上船之前,穆葭就提醒丰楚攸要防。她更是悲观地想过,也许上船出逃这一步,本身就是裴樱地一步棋。
但好在是她多想,裴樱只是不同意她杀赵清随。
直到这时候,裴樱才感觉胸口隐隐钝痛,竟是真的中招了。
“你下的什么毒!什么时候下的毒!”
丰楚攸抬起手,将她的剑从脖子旁边推开:“你离我这么近,都没发现有虫子爬到你身上去?纠正一下,是蛊毒,解起来很费劲。”
胜算已迅速地偏向在了穆葭这边。
赵清随的拥趸大半中毒,又都被软筋散限制了内力。裴樱被蛊毒挟制,赵清随本人更是被安鹏义锁了喉。
不出意外,这艘船马上可以开动。然而,意外总是那般的突然——
穆葭趴在栏杆上,正与裴樱对话,当此之时,赵清随一枚飞刀出手,以风驰电掣之势袭向船舱中的伍子阳。
这一瞬,安鹏义很难不分心,也是在这一瞬,赵清随重击安鹏义的手腕,反手夺剑,顺势一划,在安鹏义的胸口划出一条血线。
那枚飞刀打在了舱门上,而它飞出去的目的,不过是分散安鹏义的注意。
穆葭此时正看着裴樱,不防背后一只黑手攻来,重击在她背上,她还什么都没察觉,便登时两眼一黑,一口血猛喷了出来。
“阿葭!”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回荡在空阔海岸。
眨眼间,赵清随一手提剑,一手掐住穆葭的脖子。他的两眼猩红得可怕,充斥着遭遇背叛的愤恨:“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说你会留在我身边!”
转瞬之下,竟是安鹏义失剑受伤,血染了半身,穆葭遇袭内伤,脖颈被掐。余下伍子阳和丰楚攸,无一再是赵清随的敌手。
这一刻,赵清随把他的阴毒和邪恶,展现得淋漓尽致。许多年前,他便正如这般,像一条伏击的毒蛇,攻击向每一个他不满的人。
穆葭眼前阵阵发黑,气息紊乱且难以呼吸,她看不清关心着自己的人都是怎样的神色,她想他们一定很慌。
包括裴樱。
为了救她出岛,他们几个把命吊在这儿,比她还要不顾一切。
可结果,却是失败。
“说!”掐住她脖子的人,再一次愤怒地冲她吼。这声音伴随着耳朵的鸣音,海风的呼啸,胀得她的脑袋快要承受不住。
她不甘心,可是……也许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放他们走……我就留下。”
“你给我闭嘴!”丰楚攸狠咬着牙。他急不可耐地想冲上船,裴樱的剑却又再一次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裴樱:“别乱动。”她的立场,总是这么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