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状元是个女子(11)
韩天啸面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狞笑,不断朝周围使着眼色,仿佛扯下了脸上虚伪的面皮,露出了底下骇人的森森獠牙。
“诸位无需担忧,今夜之后,她凌月便再也无法得见天子,更遑论治谁的罪!”
听完韩天啸的蛊惑,众男子心中纷纷躁动起来。
他们心知与凌月的梁子已经结下,若此时让她全身而退,日后她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但只要凌月中了酒中之药,便再无气力反抗他们,待他们泄完怒火之后,只要将她抛入池中报个醉酒失足,谁又能再追究什么?
思及此,他们彻底定下心来,纷纷涌上前来将凌月团团围住。
他们一齐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箍住她的双臂,这次他们皆铆足了劲,势要宣泄压抑已久的怒火。
韩天啸狞笑着举起手中的雕花银壶,折腕一倾:“一个女子,竟妄想凌驾于男子之上?”
血色酒液溅上她白皙的面颊,又顺着颌角淌下,浸湿她墨色衣袍。
“你以为陛下会为了你一个女子,去治我们所有男子的罪?”
“别天真了!”
“身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逞什么能?”
贬损和嗤笑不绝于耳,凌月的脑海中发出阵阵轰鸣。
是啊,她只是一个女子。
可她所面对的,却是数十倍于自己的男子。
她并非害怕不敌众人,可她亦不能毫无顾忌地挥动双拳。
韩天啸早就布好了一切。
明明是礼部承宴,千羽卫巡守,可现下席间如此喧闹,却无一官员和巡卫前来制止。
而他煽动众人,一为拉众人同谋,二是为逼她动手,可若她真的出手伤人,他们便更有充足的借口,将挑事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白的也能颠倒成黑。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若是行差踏错,便会跌落深渊,仕途尽毁。
她深知女子处境维艰,可未曾想,竟是艰难至此,步步履冰,容不得半分松懈。
凌月不由得自嘲一笑。
原来唯一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不是正义,不是武力——而是权力。
男子代代相承的主导之权。
众者霸凌孤寡的积毁之权。
高位者铲除忤逆者的遮天威权。
可她孑然一身,无权可倚,无理可辩,亦无人站在她的身后,所能依靠的,竟依然只剩她的双拳。
再无他法了。
凌月握紧她唯一所有之物,昂首挺立,正欲背水一战。
——却忽然听见一道泠然叩问。
“身为女子,又何错之有?”
那声音轻得恍若自碧霄而下,却又重得如崩山岳,掷地有声。
是幻听么?
凌月怔怔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那人临风而立,对她说道:“动手吧,有本王在。”
他,便是她的证人。
凌月胸膛剧烈起伏,猛然握拳收臂,将两侧牵缚的力量往内一带,随即展臂一振,刹那间便冲破了所有禁锢。
四面仰倒,痛呼声与重物砸地的闷响一齐鸣唱,她迅猛如电地挥拳往韩天啸面门砸去,男人慌忙抬臂格挡,却仍被震得疾退数步,未等他稳住身形,空隙的右脸登时袭来一阵刚劲拳风,顷刻之间,筋肉震颤,口唾斜飞。
凌月利落掀起长腿,朝着他的腹部狠狠一踹,壮硕身躯旋即飞出一丈之远,轰然撞在席间金银玉器之上,锐响铿鸣,手中银壶亦脱手坠地。
须臾过后,周遭只余一片绵长的哀嚎。
她重重地喘着粗气,不是*因为方才风驰电掣的动武,而是因为胸腔中难平的阵阵激荡,她的目光越过一地被她击倒的男子,望向了另一侧颀长静默的清影。
江风之身披月白蹙银披袄,玉面凝霜,山眉覆雪,仿佛光之来处,让人不可逼视。
她不由得垂下目光,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先前站在外围置身事外的男子们面面相觑,见江风之迈步走来,皆一齐跪拜山呼:“参见珏王殿下!”
仰倒在地的众武进士见状,也只能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慌乱地跪拜行礼。
凌月听着众人的山呼,竟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只默然地俯身欲跪。
江风之目光掠过凌月领缘洇开的大片紫红污迹,泠然道:“你不必跪。”
他与凌月并肩而立,见韩天啸正匍匐往前,伸手将地上的雕花银壶捞入怀中,便唤道:“崔翊。”
侍立于江风之身后的崔翊立即飞身上前,狠狠踹在韩天啸右肩之上:“敢在殿下眼皮底下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
韩天啸朝后仰翻在地,其余侍卫旋即涌上前来,拔刀横在韩天啸颈侧。
此时,兵部尚书颜宣亦率着一众差役疾步赶到,他惊诧地扫视一圈跪拜在地的武进士们,又见垂眸默立的凌月身上沾着大片酒液,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他面色凝重地走到江风之面前,抱拳施礼:“老臣失职,竟未及时觉察宴会异常,请殿下责罚。”
“非你之过。是有人苦心谋算,意图欺君瞒上,谋害同袍。”
“既然颜尚书在此,便替本王做个见证。”
江风之缓步行至韩天啸面前站定,垂睫冷凝着他:“韩进士既喜灌人喝酒,本王敬你一杯。”
崔翊闻言一把抢过雕花银壶,满斟一杯,递到了韩天啸嘴边:“喝!”
韩天啸面色惊变,求饶道:“殿下定是误会了什么,韩某,韩某可以解释!在场所有弟兄都能——”
“崔翊。”
崔翊一把掐住韩天啸的下颌,制止了他的狡辩,同时他掌间施力,迫使韩天啸张开嘴巴,强行将酒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