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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状元是个女子(12)

作者: 终不晚 阅读记录

韩天啸被呛得猛咳几声,抠着喉咙想强迫自己干呕,可为时已晚,他只觉一团热焰在体内乱窜,烧得他浑身气血翻涌,周行不畅,他的脑袋开始发晕,理智与气力一同流失。

静默良久的凌月此时也不由抬首,与跪俯的武进士们一齐朝韩天啸望去。

只见韩天啸一边急喘,一边发疯般地撕扯自己身上衣袍,如暴露原始本性的禽兽,不堪入目。

如此情状,已无需多言。

江风之的神色顿时沉郁下来:“诸位好大的胆子,竟伙同韩天啸于酒中下药,意欲于陛下亲赐龙门宴谋害同袍凌月。”

“只因凌月是个女子?”

颜宣亦是怒不可遏,当即大喝:“实在荒唐!尔等皆是登第同袍,无论男子女子,皆是大璟臣民!又何至于党同伐异,同根相煎!”

众武进士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谁道身为女子,便该任男子排挤欺凌?”

江风之目色澄明,如映夜之月。

“决无这样的谬论。”

凌月凝望着江风之坚定不移的神色,心中泛起阵阵波涛,尽管他周身气度比六年前沉郁了许多,可那颗不怀偏见的赤子冰心,依然如过去那般白玉无尘。

她久久凝视着他,直到他已行至她的面前,才如梦方醒地屈身行礼。

江风之长望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凌进士以女子之身应考武举,饱受非议,却仍能坚守本心,勇武夺魁,实在令本王心折不已。”

“本王此次赴宴,正是为了嘉奖这般无双勇猛,磐石心志。”

“未曾想,竟撞见如此荒唐的一幕。”

江风之声音轻缓,甚至因不时轻咳而稍有停顿,可他一字一句皆说得万分郑重,有着不容置疑的矜贵威压。

“崔翊。”

“是。”崔翊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鎏银剑匣,恭敬地递到了江风之手中。

江风之打开剑匣,将其中珍重放着的物什取了出来。

——是一柄鎏银雕凤的流光银剑。

他垂眸以目光抚过银剑,眼中流转过往日万千。

思忆片刻,他温声道:“此剑名为流月,是本王母妃萧氏一族之遗物,承托了先辈永志不灭的护国之心。”

“凌月,”他郑重万分地捧起银剑递到凌月面前,“本王今日便将此剑赠与你,为你所用。”

“愿你今后亦能坚守本心,清明不染。”

“若遇不平,便以此剑,铲恶锄奸,护大璟长宁。”

凌月不敢置信地注视着那柄无比熟悉的银剑,心中激荡起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

她原本便担忧自己公然佩戴这柄名贵宝剑会招致流言,毕竟众人并不知晓她与珏王的旧事,而她本就身处风口浪尖,更无法轻易将旧事宣扬。

于是她这六年来便只将银剑珍存家中,暗自修习。

而珏王于此时将银剑取走,竟是为了当着众人之面将此剑赠予她所有,让她光明正大地成为珏王府的门客,得珏王府庇佑。

从此她便可以不必遮掩,不畏流言,堂堂正正地佩剑出行,以剑护己、护同她一般困于水火之人。

凌月心中震颤,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银剑,俯身长拜,久久难平。

她几近哽咽:“凌月此生,定不负殿下重望。”

第6章

长夜四寂,车轮平缓滚过凤临东街,凌月端直坐于铺满雪色毛皮的雕花马车内,用帕子擦拭着身前的紫红酒渍。

她忍不住抬眼望向车厢左侧。

江风之正默然垂睫,静凝着忍冬纹银熏炉上袅袅升腾的香雾,炉中微黄的火光镀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晕开融融的暖意。

凌月微微攥紧掌心的帕子,将龙门宴闹剧交与颜尚书处理之后,他便提出送她归家,还给了她一方帕子擦拭身上酒液,以免受凉。

自她接过帕子擦拭以来,他便一直是那般目不斜视的姿态。

幽幽檀香于二人之间静静弥漫,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勾勾,江风之掩唇轻咳,移目看向了她。

凌月黑亮的眸中似有流萤,如稚童般毫不掩藏满溢的恩谢:“更深露重,多谢殿下特意赶来。”

空气静默了片刻,又漾开一道细若游丝的轻叹。

“我来迟了。”

“抱歉。”他目光落在被酒渍洇红的帕子,清冷的眉眼染上歉意,“那时……便该提醒你留心些。”

……那时?

凌月忆起握住他手掌时他骤冷的神色,虽然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可他苦涩的唇角却好似犹在眼前。

明明是她僭越才惹殿下不快,怎能让殿下道歉?

她摇了摇头,急言道:“今日是凌月鲁莽,冒犯了殿下,今夜亦是凌月大意没有防备,殿下本无义务提醒什么。”

明明她已猜到弓具有异很可能有幕后人授意,虽然此事最终仅以弩坊差吏粗心错放结案,但她也该小心提防后手,实在不该因登科的喜悦与骤生的隔阂而失了警惕之心。

凌月抱拳垂首,坚定道:“承蒙殿下不弃,施以援手,凌月既为珏王府门客,今后定当谨慎行事,决不拖殿下后腿。”

她这番话说得公事公办,毫无埋怨,江风之却不由忆起宴上她制服众男子后长默垂首的萎靡,温声问道:“今夜,不害怕么?”

凌月摇了摇头,望见他目中缓缓流淌的关切,顿了顿,又轻轻点了点头:“只有一点点。”

她真诚地道:“我怕的不是打不过他们,是怕若我行差踏错,会输了好不容易赢来的仕途。”

“不过,”凌月弯起眼睛,乌黑的眸子在黑夜里亮着微光,“现在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